昨天看完郑保瑞的《智齿》。通篇看下来只有一种感觉，牙疼。整部电影的黑白色调在我的电脑上表现出一种对主机配置不太高的要求。刚好窗外一直在下雨，关上灯，除了黑色，就是白色。感觉很沉浸。智齿 (2021)7.22021 / 中国香港 中国大陆 / 犯罪 悬疑 / 郑保瑞 / 林家栋 刘雅瑟

照例我们仍然不去复述剧情，讲实话港片的剧情真的没什么可聊的，这几年一直在想，港风到底是什么风，是王家卫的抽帧，还是杜琪峰的宿命，又或者是许鞍华的留白或吴宇森的火爆。想象着这些导演带来的港片味道，确实没有什么因为剧情出彩的地方，甚至表演都很程序化，倒不是说剧情不好或者演员演技不行，恰恰是因为剧情和演技都已趋于成熟，没有可以突破的空间。于是港片的味道在我的认知中最终飘向了一个很微妙的东西，就是镜头。镜头才是我认为最能表达港风的一种方式。这也是为什么我更喜欢早期的韩国电影，因为那个时候，他们确实在学习香港电影的镜头。而港片的没落，我们一般都会以《无间道》第一部作为一个分水岭。恰好无间道第一部是以剧情完胜，而并非镜头，在无间道第二部和第三部中拓展的剧情后续开始式微，直至现在的破败。

《智齿》用了一种讨巧的镜头，虽然初版影片是彩色的，但是最终呈现在观众面前却实实在在的是黑白电影，这种黑白感会让人忽略很多镜头里面无序，或者导演不想让观众注意到的东西，比如霓虹和高楼，城铁或血腥，而把注意力放在角色本身的痛苦之上，这种痛苦，即是智齿，任凯是本片的表象智齿拥有者，导演点了一下题，希望观众们能看到刘中选也拥有一颗内化的智齿。任凯拔掉智齿只需要凶手打一拳就可以了，而刘中选的智齿则需要用生命来拔除。片中的对白极其节约，导演很能把钢用到刀刃上，几处对白很好的表现了剧情的大体设定。其余的时间就用镜头像旁白一样在每个观众心中娓娓道来着不同的故事。有人能在电影里看到青年警员的成长，有人能看到中年男人无力的复仇和自我的救赎，有人看到废柴少女生存在这个破败世界中的善恶两面。近些年的电影对白太过烂俗，导演恨不得把角色内心每一句话都用中英双语字幕打出来给观众，生怕影评人看不懂。这部电影很好的节制了这个坏习惯。我在看的时候，代入感极强。导演确实有些执着在里面的。

电影故事本身并没有非常精彩，虽然是一个很抓人眼球的连环杀人案，但我们看到林家栋饰演的刘中选警探打女人打的那么无情的时候大概率就知道这个凶手不管是谁，都是跑不掉的。而他不受控制的暴怒也一定不会让他活着和肇事者和解，否则林家栋就要在电影结尾里笑的很灿烂，而这显然是不符合角色定位的。所以正反两派的结局其实已经注定，我们只是在看他们是怎么走向灭亡的。肇事者王桃这个角色其实就是刘中选的智齿，他不能原谅一个毁掉自己家庭的肇事司机，这种痛恨不仅仅是对王桃的，也是对于自己的，他无法接受生活被毁掉，也没办法重新开始，仿佛自己在被一条线牵着无法前行。于是所有的无能为力聚集在一起，他选择了把肇事者卖给毒贩和窃贼们作为他的复仇。但是王桃却奇迹般地从一众恶人中反杀出来，于是刘中选的智齿松动了，直到发现王桃被连环杀人犯带走，刘中选的智齿开始疼了，接下来在医院里，牵着刘中选的那根线变成了直线，他的妻子去世了。他仿佛获得了赦免，终于，他决定救下王桃，拔了这颗怨恨的智齿。电影的结局王桃被解救了，而刘中选的死亡也是一种解救，将他从无尽的limbo中拉出来，电影是艺术作品，我们应该允许死亡的出现，也要理解死亡的意义。

其实这部电影换别的导演来拍一定会是别样的感觉，镜头语言之外的东西，比如垃圾堆里杂乱的黑色垃圾袋，阴暗逼仄的后巷，稀里哗啦的雨滴，都是香港的记忆，甚至也是我们的记忆。昏黄的路灯永远只能打到巷子口那里，更深的地方，需要靠导演的打光带我们走进去。导演是造梦的人，这不是用金钱堆叠出实景就可以有好梦的，恰恰相反，我听过一个导演在拍一部运动题材的电影的时候，投资人和广告方要求演员穿某国际大牌，但导演说，我们这个角色的定位是一个逆袭的穷孩子，穿这个牌子不合适。然而最终导演仍然没有拗过制片，于是小演员穿着三道杠在路边踢易拉罐，看起来也颇有种给A货打广告的讽刺。有时候，不那么大的投资和压力，恰恰就是艺术迸发出自由火花的时候，对于在这个市场上捕鱼的资本可能有没有火花无所谓。但是对于观众，或者香港电影，乃至华语电影，这种火光是至关重要的。希望会有很多因为“特殊原因”无法将“彩色”呈现在镜头里的电影出现，观众可以更专注，电影，也可以更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