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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中坚

社会中坚

主演:
威尔·吉尔,大卫,沃尔菲,Mervin,Williams,David,Sarvis
备注:
正片
类型:
剧情片
导演:
赫尔倍特·J·比勃尔曼,,Herbert,J.,Biberman
年代:
1954
地区:
英语
语言:
英语
更新:
2023-07-13 23:29
简介:
影片描述了1940年代美国的生活条件、工作条件、资本家的压迫、工人争取权利和工作保障的正义斗争,以及工人与家庭的关系。 1940 年代,在新墨西哥州的一个小镇,Dereville Zinc Company 的矿工 Ramon Quintero 在地下工作了 18 年。.....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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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中坚剧情简介
剧情片《社会中坚》由威尔·吉尔,大卫,沃尔菲,Mervin,Williams,David,Sarvis主演,1954年英语地区发行,欢迎点播。
影片描述了1940年代美国的生活条件、工作条件、资本家的压迫、工人争取权利和工作保障的正义斗争,以及工人与家庭的关系。 1940 年代,在新墨西哥州的一个小镇,Dereville Zinc Company 的矿工 Ramon Quintero 在地下工作了 18 年。公司制定的新规定不合理,工人必须冒着生命危险去上班。又发生了一起人员伤亡事故,在工人的合理要求被公司拒绝后,以拉蒙为首的工人举行了罢工。为了支持罢工,拉蒙的妻子艾斯·波兰扎(Ace Pollanza)组织妇女成为罢工工人的强大后备力量。拉蒙被老板收买的警察逮捕,一个月后被释放。然后老板贿赂法庭,诽谤工人犯了《塔夫脱-哈特利法案》,以艾斯·保兰扎为首的女性勇敢地站起来接手了罢工工人的纠察工作,因为塔夫脱-哈特利法案不适用于她们。艾斯波隆扎等了一群女人被关了几天再放出来,老板软硬兼施也无可奈何:一边动员罢工工人打猎,一边派警察去对付那些谁留在家里。女性。幸亏拉蒙及时带领矿工们回到了过去,狼狈的警察白白回来了。最终,罢工胜利了,无奈的老板同意了工人的要求。 http://movie.mtime.com/13319/
社会中坚相关影评
@豆瓣短评

《社会中坚》电影剧本

文/〔美〕迈克尔·威尔逊

译/王慧敏、凌畹君

校/何力

出污泥而不染

(代序)

文/袁水拍

影片《社会中坚》还是半年前看的,但依旧在我脑际留着突出的印象:朴质无华,严肃认真,强烈的真实感,不少动人的场面和富有意义的台词;为政治服务而不流于标语口号化;表现了敌人的强横,却充满着对人民的坚定信念。从片名也看出了这点。作者是把他所描绘的一群美国矿工及其家属们——在垄断资本淫威下大无畏地战斗着的工人阶级,作为美国的脊梁来歌颂的。片名直译为《大地的盐》,有精华之意。看了电影,使我们更加相信绝大多数美国人是好的。美帝国主义是我们的敌人,但是美国人民、工人阶级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是我们的战友。

演矿工妻子的演员罗索拉·瑞维尔苔丝,简直不像是在演戏,没有丝毫卖弄、自作多情、炫耀演技的地方。好像真的就是美国南部新墨西哥州某锌矿上一个叫做雷蒙的矿工的妻子。我们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简陋的小木屋外面晾衣服。风吹着她的头发。也许是阳光,也许是刮风的缘故吧,她皱着眉。瘦瘦的脸,三十多岁,却已经显得苍老。忙着家务,盘算着怎样支配丈夫的微薄的收入,为孩子们而烦恼,可又怀了孕。是的,女主角没有什么打扮,也说不上一般的所谓漂亮,脸上没有一丝愉快的表情。她好像没有进过化装室(注1)就跑来演戏了,而且也没有意识到背后有一架摄影机。晾完衣服,她回过头来,仍旧皱着眉,并没有觉察我们在看她,影片的画外音却让她像回答我们访问似地亲口诉述她的身世。她说,她叫爱丝波郞莎,“早在白种人来到以前,我爷爷的父亲就在这儿山沟里放过牛羊。……在我小时候,这村子叫圣·玛考斯。后来,白种人把村名改了,改叫锌城。……这是我的家。这房子不是我们的。不过这些花是我们的。”随着镜头所及的周围环境、房子和花,女主人公平静地、但是深沉地诉说着。这些话引起我们的思索:……除了花,一无所有。……有古老历史的村子,改名为简单的一个采矿所在地。影片的后半部写到警察叫嚣要把他们——墨西哥血统的人,赶回老家去,可是他们爷爷的父亲就生活在这山沟里,而白种人倒是后来者。后来者宣布自己是主人,要把原来的主人赶走。……

接着出现的一系列镜头,展开了她和她丈夫以及其他矿工们的斗争。人物一上场,就揭露了矛盾。雷蒙上场,和工头之间是一场关于工人反对种族歧视、要求保护劳动安全却受到资方拒绝的斗争;他和妻子爱丝波郞莎之间是关于家里怎样应付债务的争执,以及两人觉悟水平不同的矛盾。他们的孩子一上场,母子之间的矛盾是母亲疼孩子,不许孩子打架,而孩子则坚持他父亲所说的,“如果白种人要拿你开心,你就揍他”的忠告,这又连带暗示了夫妻之间的矛盾。

闲闲叙来,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事,但这些事背后却潜伏着严重的社会矛盾:阶级的矛盾、民族的矛盾、阶级社会中两性的不平等和工人阶级内部先进和落后的矛盾,而其中主要的矛盾是阶级矛盾。随着剧情的展开,一场激烈的罢工运动爆发了。资方和政府的镇压和工人的反镇压,固然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工人内部坚持斗争、坚持团结的力量和动摇投降的因素之间的斗争,也并非不尖锐。丈夫被捕受非刑拷打而呼妻子名字的时候,正是妻子分娩阵痛难忍而唤丈夫名字的时候。工人内部呢(甚至墨西哥血统工人内部),一边是罢工停薪几个月,工会基金用光,资方阻止商店供粮,收回工人住屋,援用塔夫脱一哈特莱法案逮捕工人……种种压迫,一边是个别经不起考验的工人,动摇而被收买破坏罢工。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矿工们终于在斗争中锻炼了自己,提高了自己,壮大了自己,坚持了斗争,在各地工人的支援下,赢得于罢工的胜利。在最困难的时候,勇敢的人们用“我们不是变弱了,而是他们变弱了”的话来互相勉励。不管敌人的压迫是多么残酷,阴谋是多么狡猾,罢工工人们认识到,“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抵制这种策略,这就是团结,全体劳动人民的团结”。通过斗争,即使是曾经在影片一场时表现出只关心自己的孩子和收音机的爱丝波郞莎,也觉悟到斗争的意义是深远的。请听她最后说的,也是影片最后的一句“我们的确赢得了些他们夺不去的东西,赢得了些可以留给我们儿女的东西,而他们必然会把这些东西继承下去。”

说得多么好!影片反映了人民的思想,又引导人民向前迈进。这场罢工是十年前发生在美国的真实事件,是资本主义国家内无数次罢工之一,比起历史上著名的一些工人运动来,也许影片中的这场罢工的规模不算大,但是从这里已经使人们清楚地认识到,工人阶级要解放,只有依靠自己,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只有劳动人民才是社会昀脊梁,而影片中所表现的工人们的优秀品质和英雄气概,是资产阶级的任何暴力所不能扑灭的,它们将为工人阶级一代一代地继承下去。道路有曲折,斗争有挫败,但工人阶级必将取得最后的胜利。这部卓越的影片成功地表现了美国劳动人民的战斗精神,他们的信心和希望。

比起好莱坞大量倾销的有毒的影片来,《社会中坚》或者竟是沧海一粟。但是,这是可贵的一粟,光辉的一粟。这是美国进步艺术的瑰宝。这部影片的出现,说明了即使在最反动腐朽的文化垃圾堆中,也还是保存着、滋长着真正的艺术。只要有劳动人民在,有忠于劳动人民的艺术家在,革命文艺的火种是不会灭的。只要时机到来,它们将迸射出冲天的万道霞光!

这部美国工人阶级自己的影片的摄制,本身就是一场尖锐斗争,它表现了美国工人阶级及其艺术家们的天才和勇气,其中许多角色是由罢工参加者的工会会员们担任的。八年前,在拍摄过程中,制片公司和摄制人员一再受到美国国会的恐吓,有组织的流氓的骚扰,大企业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抵制和破坏。女主角瑞维尔苔丝未拍完片子即被驱逐出境,那曾经协助公司拍片的工会和矿工们的会所和住家遭到了暴徒的纵火袭击。让我向影片的导演、编剧、演员和其参加该片工作的英勇的战士们致敬吧!古代中国学者把具有高尚品德的人比做莲花,说它出污泥而不染。如果可以借来形容艺术作品的话,像《社会中坚》,也完全当得起这一赞颂了。

对这部影片,除了思想内容上令人感动外,在艺术形式上也是有自己的风格的。它具有朴素、真实之美。是不是可以说美和朴素、真实分不开?也许不能简单地说,朴素、真实就是美,美就是朴素、真实。但恐怕很难否认,它们之间有密切联系。据说,编剧迈克尔·威尔逊和导演赫伯特·毕波尔曼曾经在罢工地点生活了一些时候,进行了详细的访问,创作中很注意细节的真实,不少情节经过了罢工工人们的讨论。但是,作者也进行了艺术的概括和典型化。这部片子的创作经验,是值得研究学习的。使人感到还不够满足的是片子结尾的一小部分,似乎有点支蔓、拘泥,不如前面那样紧凑、强烈。但应该想到制片的困难,特别在最后阶段。例如女主角被禁止拍片,只能用别的演员来代替,因此只能出现背影。不管受到多大限制摧残,艺术家们还是胜利地完成了这一了不起的创作。《社会中坚》留给我们的,是一个令人难忘的、美的印象。这是战斗的美国人民的真实写照,是美国电影史、世界电影史上光辉的一页。

1961.3.17.

(渐显)(在片头字幕出现以前)

外景,拉蒙家的后院。中景,白昼。

一个妇人正在劈柴。虽然她是背对着摄影机镜头,但是我们可以从她两肩起伏的样子看出她是很疲惓了。一个五岁的女孩子在帮她捡碎柴。在这个画面上出现了第一个字幕。音乐主题主要由吉他奏出,富有抑郁和怀乡的意味。

外景,拉蒙家的后院——一连串的镜头,白昼。

出现一连串的字幕,每一字幕都与干着活的妇人的画面相配合。虽然我们老看不见她的脸,但是我们可以看出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妇人把劈柴搬到户外的火炉旁边,她的身体由于负担过重而摇晃着。小女孩端着一小箱碎劈柴跟在她后面……妇人把劈柴添在火炉里,炉上放着一个洗衣盆……她弯着腰用力洗着盆里的衣服,小女孩在旁边看着……她把一件件的衣服拿出来,拧干,晾在一条晒衣绳上。小女孩一本正经地帮着忙。

外景,拉蒙家的后院。中近景,白昼。

当最后的字幕隐没后,妇人还在晾她洗好的衣服。这时我们第一次看到她的脸:神情悒郁,虽然憔悴,却带有几分秀美;一双深陷的眼睛燃烧着愤怒。她的嘴唇虽然没动,我们却听得到她的声音:沉重,抑扬而富有情感,有如吉他的曲调,使那带有墨西哥口音的美国话变得非常悦耳。

妇人的声音:这个没有头的故事该从哪儿说起呢?我怎样来叙述这一切还在不断变化着的事呢?

中全景。

妇人把洗好的衣物晾起来,它们随风摆劲着。

妇人的声音:我的名字叫爱丝波朗莎,爱丝波朗莎·金泰罗。我是一个矿工的妻子。

外景,拉蒙的矮小的住宅的正面。全景,白昼。

这是一所用木板钉成的小房子,周围是用木桩子钉成的栅栏,栅栏外杂花盛开,在小房子的那边,可以望见许多同样的房舍,沿着肮脏的小路排成长长的一列。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这就是我们的家。这房子不是我们的,可是这些花儿……花儿却是我们的。

外景,锌城。街景,白昼。

我们看到几家小铺子,一个加油站,疏疏落落的几所小木屋和泥巴房。在背景深处有一座天主教堂。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这就是我的家乡。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它的名字叫圣·玛考斯。

较全面的街景,斜摄。山顶的矿场。

煤山像一座火山一样地俯视着下面的城镇。堆积如山的矿渣已经把山上的草木大半吞没,仿佛还要威胁到城镇本身似的。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盎格鲁人把这个小城的名字改为锌城,美国新墨西哥州锌城。

外景,铜峡。街景,白昼。

露天铜矿采掘场的土垛子。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离我们不远的圣保罗拉衬,变成了铜峡。

外景,冶金城。街景,白昼。

一座规模巨大的冶炼厂,烟囱高耸天际。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那边原来是传教区,现在变成了冶金城。

外景,教堂的墓地。中景,白昼。

天主教堂旁边的一个年代久远的墓地。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我们在这里已经深深地扎下了根,比松树的根还深,比矿坑还要深。

外景,郊外。远景,摇镜头,白昼。

我们看到一簇簇翻滚着的白云和一座大山的悬岩在天际划出的锯齿状的轮廓。旧日的采掘使山地带有许多斑痕和凹坑,山坡脚下有一个废矿,周围是灰色粉状的矿渣。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远在盎格鲁人来到以前,我的曾祖父就在这些山谷里放牧牲口。

近景,栅栏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德拉瓦锌矿有限公司产业”。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现在它属于公司所有了。所有的一切……

全景,一排房子。

它们虽然说不上富丽堂皇,但是却粉刷得很漂亮,看起来也很舒适。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就连盎格鲁人住的地方,连同里面的自来水管也都归公司了。

街景,出现在远处的锌矿。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矿区现在占有的那块土地,原来是属于我丈夫的祖父的。

近景,画面上出现矿山。

在较近的山岭上,我们看到洗矿台,发电站和管理处。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它现在也属于公司了。我的丈夫在那个矿井里已经工作了十八年。

内景,矿坑。近景,拉蒙·金泰罗。

他正在干活。他在点燃塞在狭窄的坑道石面里的炸药导火线。这样的导火线那里共有十多根。照着坑道的只有拉蒙帽子上的灯光。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他在炸药和黑暗中度过了半辈子。

画面上出现一极导火线。

这根导火线迅速地燃烧着,发出劈拍的爆裂声。

用稍大的角度拍坑道。表现出:

拉蒙转身跑去,脸色惊慌。我们只看到一盏跳动的灯光和一个飞跑着的长长的身影。然后我们看到一道闪光,听到沉重的轰响声。

外景,拉蒙家的后院。中景,白昼。

爱丝波朗莎暂时停下她的工作,愁眉苦脸地望着矿山那边。随后她拿起沉重的衣筐,向小屋走去。小女孩爱丝蒂拉没有在场。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谁知道我的故事该从哪儿说起呢?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记得新生活开始的那一天。

内景,拉蒙家的厨房。中景,白昼。

厨房不过是一个狭窄的过道而已,一个旧式的柴炉就占去了一大半地方。这里没有自来水。爱丝波朗莎把筐子放在熨衣板旁边,从炉盖上拿起一杷烙铁,用手指蘸了水试了一试。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刚好三十五周岁。是一个值得庆柷的日子。我肚子里的第三个孩子刚刚满七个月。

爱丝蒂拉跑入镜头,送铪她母亲一朵玫瑰花。爱丝波郎莎带着微笑,把花插在爱丝蒂拉的头发上,接着又去熨她的衣服。当她熨衣服的时候,她的面色变得更加惨淡了。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那一天——记得我曾经有过一个愿望……一个多么罪恶的念头……

爱丝波朗沙以颤栗的手指掩住她的嘴唇。她把烙铁一丢就慌忙地跑出了厨房。

内景,客室。中近景,神龛。

我们只看到狭小的客室的一角:爱丝波朗莎低垂着头,紧捏着双手,站在圣母的神龛前。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一个多么罪恶的念头,求上帝饶恕我的罪恶吧。我曾希望……希望我的孩子不要生下来,不要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爱丝波朗莎双手掩住脸。小女孩又出现了,担心地看着她。

爱丝蒂拉:妈妈,你不舒服吗?

爱丝波朗莎:没有,爱丝蒂拉。

受丝蒂拉:你不高兴吗?(因为爱丝波朗莎没有回答,便又问道)我们到礼拜堂去吗?你去忏悔吗?

爱丝波朗莎:等一会儿,等我熨完了衣服。(她走出去)

全景,厨房。

当爱丝波胡莎重新熨衣服的时候,她的儿子路易斯从后门走进来。他是一个十三岁的漂亮的孩子,但是现在却气喘吁吁的,满身弄得很脏。他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就喝完了。爱丝波郎莎在一旁注视着他。

爱丝波朗莎:又打架了吗?(没有回答)又跟那些盎格鲁孩子打架了吗?

路易斯:唔,他们自以为很厉害。

爱丝波朗莎:可是你答应过我不再打架的。

路易斯:(毫无懊悔的样子)爸爸说如果盎格鲁人拿你开心,你就揍他。

爱丝波朗莎猛地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转了一圈,仿佛要打他巴掌似的,一面大声喊着——

爱丝波朗莎:别管你爸爸怎么说……

她(和我们)这时候才发现她孩子的嘴在淌血。一阵心疼儿子的感情使她的怒气平息了,她忙拿起一块布给孩子擦去嘴上的血。

爱丝波朗莎:别动……痛吗?

路易斯:(努力挣脱)不。

他发现水槽的木板上摆着生日蛋糕,他用手指蘸了蘸糖霜。

路易斯:哪里来的蛋糕?

爱丝波郎莎一把夺过蛋糕,把它放在碗橱里。

爱丝波朗莎:你别管。等你爸爸下班的时候,你去找他,告诉他一直回家来。

孩子得到了解脱,高兴地飞跑出去。(化)

外景,德拉瓦锌矿公司的矿区。远景,白昼。

在背景的深处矗立着矿山的冼矿台,我们听到一声尖锐的汽笛声,当汽笛声消失后,我们又听到吊车和输送带的嘎嘎声,不时地夹杂着矿石从吊罐倒进压碎机时发出的巨响。在前景的右方是管理处——一幢长形的带走廊的木头平房。

镜头随着一群矿工移动着。

一群矿工结队向管理处大踏步地走去。他们显出愤怒和坚定的神情。拉蒙在前头领队。后面跟着的有安东尼·莫莱斯、阿弗烈多·代阿兹、塞巴斯田·普里多、任金斯和卡林斯基。他们都戴着矿工的锡盔,穿着肮脏的工作服。

另一个角度,画面上出现管理处——总监工巴顿从矿长办公室出来。他穿着一身咔叽制服,戴着一顶呢帽。他看到向他走来的矿工们,就走过去把他们拦住。

群像镜头,巴顿和矿工们——

——巴顿两手插在裤子的后袋内,挡住了矿工们的去路。矿工们停了步。巴顿是一个细长个子的得克萨斯州人,嘴边经常浮着假笑。矿工们的发言人是拉蒙,强壮而漂亮,虽然实际上他比爱丝波朗莎大一岁,可是看上去却比她年轻。他的态度和言谈中都流露出一种抑制在内心的强烈的愤怒。在进行下面这段对话时路易斯进入镜头,他是跟在他父亲的后面走过来的,人们却没有注意到他。

巴顿:拉蒙,听说你们有点小困难,导火线发生毛病了吗?(拉蒙点头)呃,你们大家都凑在一块儿啦!怎么,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啦?

拉蒙:你当然清楚我们不满意的是甚么!你们订的新规矩,要我们每个人单独干活,我们要和矿长评评理。

巴顿:矿长很忙——正忙着跟你们的谈判委员会打交道呢。

拉蒙:那就更好啦!

他要向前走,但是巴顿又拦住他的路。

另一角度。

巴顿:先等一会儿,规矩是矿长订的,他不会给你们助手的。

拉蒙:如果他要我们去爆炸,他一定会给的。

巴顿:去念一下你们的合同,要不然找个人念给你们听听,那上面并没提到助手的事。我们给过你们几天助手,那并不等于说我们打算干瞪着眼看你们白拿工资呀!

拉蒙:(勃然大怒)白拿工资!

别的矿工们都走过来支持拉蒙,他们激劫地抗议着,不等一个说完,另一个又接了上去。

安东尼:巴顿先生你听着,矿坑里面有血,是我们兄弟们的血,这都是因为他们不得不一个人单独干活。

任金斯:……因为当时没有人帮他们检査导火线,他们的血才溅上了石头。……

阿弗烈多:(插口)而且又没有人来警告别的人躲开……

巴顿:警告是值班监工的事。

拉蒙:监工要的只是矿石,我们工人要的是让弟兄们安全地回家!

画外有争论的声音,人们向场外望去。

管理处——从拉蒙的角度拍摄。

三个人正从矿长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下了台阶。这三个人是地方工会主席萨尔维多·吕兹,谈判委员会委员查利·维多和国际工会代表弗兰克·巴恩斯。矿长约翰·亚力山大跟了出来,他们便又转过身去。亚力山大是个瘦高个子的东部人,他对工会代表们摇着手指头,像个脾气暴躁的教师那样地训斥着他们。

亚力山大:去告诉你们的人:我们宁肯放弃这个矿井,也决不答应这样的要求。我们要把矿关掉,我们要……

萨尔(萨尔维多):(打断他)这就是说你要中止谈判吗?

亚力山大:就是说在你们头脑还没有清醒过来以前没有什么可商量的!

他返身进屋,使劲地带上了门。

镜头回到矿工群众,接着画面上出现拉蒙和巴顿。

巴顿向拉蒙轻蔑地笑着。拉蒙仍旧望着工会的谈判代表。

巴顿:你一个人干吧,懂吗?你要是干不了,我可以找一个干得了的。

拉蒙:谁来干?工贼吗?

巴顿:反正是美国人呗。

他走开去。拉蒙站在那儿,面孔绷得紧紧的。安东尼看到了路易斯,把这孩子的头发乱揉着,这样来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安东尼:嘿,路易斯,长大了可别当工头儿啊,嗯?

卡林斯基: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长大了还要当公司的总经理呢。对不对,路易斯?

塞巴斯田:(认真地)到底谁是公司的总经理呵?

路易斯抬起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父亲。

路易斯:爸爸……

拉蒙:(打断他)我知道,“叫爸爸一直回家。”

安东尼:(打趣地用假嗓子说)“还有,半路上别到啤酒店去。”

孩子嘻嘻地笑了,拉蒙也笑了,亲切地打了他一下。

他们一起向外走去。(化)

内景,拉蒙家的厨房。全景,晚间。

爱丝波郎莎端着几个吃剩的菜盘从客室走进来,后面跟着爱丝蒂拉,她端着自己的盘子。当爱丝波朗莎拿起咖啡壶的时候,她一眼看见爱丝蒂拉正拿着一支蜡烛,要往放在水槽木坂上的蛋糕上插。

爱丝蒂拉:妈妈,我可以把蜡烛插上吗?……

爱丝波朗莎(严厉地小声説)嘘……不许再提蛋糕的事了,听见了没有?

内景,客室。全景。

房间又窄又小,粉刷的墙面已经剥落,而且有裂缝,家具差不多都已陈旧而褪色了。但是里面倒还整洁,并充分表现出管理者的细心。在一张陈旧不堪的睡椅上面铺着一条讲究的墨西哥毛毯。屋子的一角立着圣母的神龛。在装在镜框里的班尼多·华累士(注2)肖像下面是一个壁炉架,上面放了一只插着鲜花的花瓶。房间内唯一最讲究的陈设就是一架外壳光亮无比的带电转的收音机。在整个场面的进行过程中,我们一直听到一种由牧童(注3)演员唱的刺耳的“西部”歌曲。

拉蒙和路易斯坐在靠厨房门的小桌旁,爱丝波郎莎端着咖啡壶走进来,给他倒了一杯咖啡;爱丝蒂拉跟着她进来,爬到她爸爸的膝上。

路易斯:爸爸……是不是快要罢工了?

拉蒙没有回答,仍在沉思。爱丝波朗莎也想要知道个究竟,在他呷咖啡的时候,她一直注视着他的脸。

爱丝波朗莎:(终于很胆怯地)拉蒙,……我不愿打搅你,……可是,百货店的老板娘说了,要是我们这个月还不交钱,他们就要把收音机搬走了。

拉蒙用手掌托着前额,仿佛说他管不了这些了。小女孩担心地看着他。

爱丝波朗莎:我们只不过欠了一期。我还跟她争过。真是没道理。

拉蒙:(用一种祈祷的口吻,轻轻地)你说没道理。那么我们买这个……这个玩意儿,买得有没有道理呢?

他站起来。抱起爱丝蒂拉。

拉蒙:可是你一定要买,不是么?开起来多么好听啊!

爱丝波朗莎:(平静地)每天夜晚——当你出去喝啤酒的时候,我就要听。

拉蒙没理踩这种温和的抱怨,他走到收音机前。摄影机跟拍。他端详着收音机的外壳,模仿着广播员做广告时的口吻。

拉蒙:“不用现钱,分期付款。”我告诉你,这种分期付款的办法,可把我们工人阶级害苦了。

他砰的一声把他的咖啡杯重重地放在收音机上。

爱丝波朗莎:拉蒙,别这样——你会把里面的机器震坏的!

他放下他的女儿,走到厨房里去。爱丝波郎莎赶决把他摔杯子的地方擦亮。

内景,厨房。中近景。

拉蒙脱掉衬衣,从火炉上的水桶里倒一些水在水槽木板上的脸盆里。爱丝波朗莎站在门口垂头丧气地瞧着他,她以她那特有的姿势,把手指放到嘴唇边。

爱丝波朗莎:你到哪儿去?

拉蒙:应该去跟弟兄们谈谈。

爱丝波朗莎咬着指头,想掩饰她的失望的心情。拉蒙俯在脸盆上洗脸,没有注意到蛋糕。

爱丝波郎莎赶快把蛋糕藏到碗橱里。拉蒙一边把水泼在头上和脸上,一边生气地抬起头来看。

拉蒙:水又是冷的。

爱丝波朗莎:很抱歉,火灭了。

她开始拾掇炉子。

拉蒙:忘添柴啦!

爱丝波朗莎:忘啦?我每天为这个炉子劈五回柴,哪一次我都没忘记。我没忘记铁道那边盎格鲁矿工们的水管子里有热水,房子里有溶室。

拉蒙:(尖刻地)你以为我喜欢过这样的生活吗?你要我怎么办?(他伸手要拿手巾,爱丝波期莎递给他一条)

爱丝波朗莎:……可是如果你们的工会……如果你们要求改善工作条件的话……干吗你们不能也要求装自水管子呢?

拉蒙被问住了,他想避开这个间题,便背过脸去,扣着衬衣上的钮扣。

拉蒙:我们要求过,可是总没个下文。

爱丝波朗莎:什么?

拉蒙:(耸耸肩膀)我们不能一下子搞得样样齐全。当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要求。

爱丝波郎莎:(怯懦地)还有什么比卫生设备更重要呢?

拉蒙(骤然发起怒来)人的安全——最重要!这一个礼拜就出了五次事故——都是为了加快速度。你是个女人家,根本就不知道那儿是甚么情形!

她一声不响地低下头去,从炉子上提起那只沉重的水桶。没有人帮她忙,她只好吃力地把它拖到水槽里的盆子旁,把水倒在盆里。拉蒙开始梳头发,用比较缓和的语调继续说——

拉蒙:我们要首先争取工作上的平等,然后再提出像卫生设备这样一些要求。你们女人家不用管这些事。

爱丝波朗莎:(平静地)我明白。你们男人家要用罢工来达到你们的要求,是吧?可是我们女人家所要求的,那就等以后再说。永远是次要的。

拉蒙:(阴沉地)别又来说工会的坏话!

爱丝波朗莎:(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你们的工会给过我什么好处?

拉蒙惊愕地看着她,并没有生气,而是带着一种深切关心的神气。

拉蒙:爱丝波朗莎,你难道忘啦……在工会没成立以前那是个什么情形吗?(指着客室)当爱丝蒂拉还是婴儿的时候,她生了病我们连医生都请不起!工会就是为我们工人的家庭服务的!我们当初为了成立工会,只能到坟地里去开会!

爱丝波朗莎:(非常失望地)好啦,你们去罢你们的工吧,我就要生孩子了。可是将来医院不会收容我,因为我将要成为一个罢工工人的老婆。杂货店也不会赊账给我们了,孩子们也要挨饿了。付款又要误期了,他们就要来把收音机搬走了……

拉蒙:(勃然大怒)你关心的就是这些事吗?就是那个收音机吗?除了你自己的事以外,你就不能再惦着别的事吗?

爱丝波朗莎:(突然发作)假如我光惦记着我自已,那就是因为你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从来没有过……

摄影机跟向客室。

她两手掩住脸,啜泣起来,哭得很厉害。拉蒙抓住地的胳膊,摇晃着她。在背景中我们看到两个孩子依旧坐在桌旁。

拉蒙:别哭啦!孩子们在瞧着。别哭啦!

爱丝波朗莎:(抑制不住地哭泣着)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过!

拉蒙:哎!哭有什么用呢?

他突然甩开她的胳膊,几乎把她摔倒。他随即大踏步走出厨房,离开了家。爱丝波郎莎倚着碗橱,还在哭泣着。摄影机停止移动。男孩路易斯从桌旁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瞧着他的母亲。然后他也转身离开了家。

镜头迅速化入外景,锌城啤酒店。全景,夜晚。

霓虹灯招牌闪闪发亮。我们听到里面的点唱电唱机在放着模仿墨西哥情调的音乐。男孩路易斯走近门口,停了一会,然后走进去。

内景,啤酒店。全景,夜晚。

这个啤酒店与许多小城镇里的酒吧间没有什么两样:狭小,肮脏,灯光幽暗。有五、六个矿工站在柜台前喝啤酒。其中有安东尼·莫莱斯、塞巴斯田·普里多,和阿弗烈多·代阿兹。酒店侍者是一个盎格鲁人。我们听到安东尼对塞巴斯田说——

安东尼:你听我说,要找这公司的总经理并不难。公司叫甚么来着?德拉瓦锌矿有限公司。那……他就住在德拉瓦。那是一个小地方,很容易找到他。

安东尼说这段话时路易斯已进入镜头,他怯生生地穿过店堂,摄影机跟摄。当他走过酒店柜台前的那些人跟前时,我们听到——

阿弗烈多:不那么容易。德拉瓦锌矿公司是归汛美矿业冶金有限公司所有。

塞巴斯田:那么汛美公司又归谁所有呢?

阿弗烈多:你没看工会报纸吗?汛美公司是归大陆信托公司所有。

这会儿路易斯已经走到店堂尽头靠近一张桌子的一根柱子旁边。这儿围着桌子坐着四个人:萨尔·吕兹、弗兰克·巴恩斯、査利·维多和拉蒙,拉蒙背对着摄影机。萨尔在喝咖啡,其余三个人在喝啤酒。路易斯停下来。当摄影机推近他们时,我们听到——

拉蒙:(愤怒地)别的矿井里的工人都不是一个人单干!盎格鲁人总是两个人在一起工作。为什么我就应当拿生命来冒险呢?就因为我是个墨西哥人吗?

萨尔和查利:这个问题是在要求之内的……我们还在谈判呢!……

拉蒙:谈判!谈了三个月了!一点结果也没有!(指着弗兰克)虽然国际工会的巴恩斯同志在这儿帮我们进行淡判,可是我们得到什么啦?(责备他们)工钱没加,按年资享优先权也没谈妥,安全条例也没结果,什么结果都没有!

相反的角度,摄影机对着拉蒙。

在背景中可以忘到男孩路易斯,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在刚才谈话的过程中塞巴斯田·普里多和安东尼·莫莱斯已走到桌旁。安东尼把一瓶鲜啤酒放在拉蒙面前。

安东尼:老兄!亮一手之前要先冷静点。

拉蒙:(不理睬安东尼,对弗兰克)加快速度,加快速度!他们在欺骗咱们工人,要强迫咱们多增加产量。我认为咱们得马上行动起来,马上!

弗兰克:别人也像你这样看法吗?

拉蒙掉过头去看着站在那儿的工人们,塞巴斯田半信半疑地瞥了安东尼一眼。

安东尼:(坚定地)他是代表我们大家说的,我们已经准备要罢工。

查利:他们也许愿意咱们罢工呢,你们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拉蒙:别瞎说啦,锌价从来没有这样高过,他们决不愿意罢工——尤其这会儿正是战时畅销的当儿!

弗兰克:那么公司为什么老那么顽固呢?他们跟别的地方工会都签了合同了——为什么就不跟这个签呢?

拉蒙:(敲桌子)就因为咱们这儿大多数都是墨西哥血统的美国人,因为咱们要求跟盎格鲁矿工平等——要求同样的工资和同样的条件。

弗兰克:对极啦!平等就是老板们最不能答应的事!因为他们对付盎格鲁人地方工会最厉害的一着就是:“得啦,你们至少比墨西哥人挣得多呀。”

拉蒙:好哇!这么说歧视政策把盎格鲁人也害苦了。但是我受的苦更多——我简直受够啦!

萨尔:可是咱们不能在老板们愿意我们罢工的时候来罢工——那样他们就会弄垮我们的工会。等咱们准备好了再罢,这样咱们才能胜利。

拉蒙:等!老板们肯等吗?没有卫生设备,我的孩子生起病来,不给公司大夫钱行吗?二十块钱!我们为了这个,不能给我老婆买的收音机付这一期的款,公司的百货店能等吗?“给钱,不给就拿走!”老板们的商店干吗催得这样紧?他们就是要吓唬我们,就是要吓得我们连动都不敢动。只好靠着我们这点工钱过活——而且要过得心满意足!可是,我就不满意,我也没给吓唬住……我肚子里已经受饱了气,跑到这儿啦!(他把手举过他的头一尺高)

安东尼:嗨,拉蒙,你老婆叫人给你送信来了。

他把头一扭指着路易斯。拉蒙转过脸去,看见他的儿子。于是他站起来,皱起眉头,朝他走去。

双人镜头,拉蒙和路易斯。

拉蒙:(粗暴地)你到这儿来干什么?(突然担忧起来)妈妈有点儿不舒服吗?

路易斯:(毫无表情地)我想你大概忘记了——

拉蒙:忘记了什么?

路易斯: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拉蒙目瞪口呆,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巴掌似的。末了他装出一副尴尬的笑容。

拉蒙:你以为我忘了吗?我刚才正在想办法,给她来个喜出望外。

拉蒙转身走向工人们,摄影机跟摄,到群众前停住。

拉蒙:(吃吃地笑着)多有趣的小家伙,他沉不住气了。今天是我老婆的生日,我正想请大家来一次小夜曲合唱,怎么样,嗯?

众:(热心地)

当然可以喽!

什么时候?

愈晚愈好……

等她睡着了……

拉蒙:(插口)怎么样,巴恩斯同志?你参加过小夜曲合唱吗?(化)

外景,拉蒙的住宅。全景,黑夜。

屋内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点灯光,邻近的房子里也都是漆黑的。可以看到一群人,有男的、女的和小孩,大家在前院的月光下唱着歌,歌曲的名字是小夜曲(La Mafiaitas)。有两个人不熟练地弹着吉他。

较近的角度,唱小夜曲的人们。

他们中间有拉蒙和路易斯,莫莱斯夫妇,吕兹夫妇,维多夫妇,巴恩斯夫妇,代阿兹夫妇,塞巴斯田·普里多和一个外表很庄重的白发老妇人萨莱莎尔太太。歌手里面还有许多小孩,从两岁到十五岁的都有。除了最小的以外,孩子们都唱得跟他们父母一样地起劲。

内景,拉蒙家的寝室。全景,黑夜。

狭小的卧室被一扇屏风隔成两间,父母的大床和孩子们的小床各占一间。大床上面挂着一幅耶稣受难像。屋子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小灯。爱丝波朗莎睡在床上,一只胳膊横搭在眼睛上。隐约地传来歌声。摄影机缓慢地向她推近。她放下胳膊,睁开眼睛,一动也不动地倾听着。

另一角度,卧室。

爱丝蒂拉从屏风后走出来,睡眼惺忪地带着惊讶的表情爬到她妈妈的床上。

爱丝蒂拉:妈妈,外边有好些人。

爱丝波朗莎:(轻轻地)是朋友,爱丝蒂拉,是一些好朋友。

爱丝蒂拉:妈妈,他们为什么唱歌?

爱丝波朗莎:他们是为我唱歌呢。

爱丝蒂拉:现在我们可以在蛋糕上点蜡烛了吧?

爱丝波迪莎:(微笑着)好吧,我们去点蜡烛吧。

她蓦然掀开被子,拉过一件长睡衣来穿上。

外景,拉蒙的住宅。全景,黑夜。

客室里灯亮了,前门打开了,爱丝波郎莎和爱丝蒂拉在门口出现。当唱小夜曲的人们在合唱最后的一段时,她们站在敞开的门旁微笑着。歌声在笑声和喝采声中结束了。人们蜂拥着进到屋里去。

内景,客室。全景,黑夜。

爱丝波朗莎招待客人的愉快而热闹的场面。萨尔开始在他的吉他上弹起一支民间的情歌,查利用粗野的假嗓子伴唱着,他便弹得更起劲了。安东尼拖着一箱啤酒进来,马上打开盖子,递给每人一瓶冒着泡沫的啤酒。女人们围着爱丝波郎莎,和她拥抱,并用英语和西班牙语祝贺她诞辰快乐。拉蒙是最后走进来的。

较近的角度,画面上出现爱丝波郎莎和拉蒙。

两个人在屋子中间相遇了。拉蒙带着歉疚的神情默默地看着她,她也看着他,这会儿她竟把客人们忘了,客人们都很懂礼貌地躲开了他们。爱丝波郎莎的眼里噙着泪水,她微笑了,嘴唇颤动着,把她的手指慢慢地放到嘴唇上。

爱丝波朗莎:我……我得去换衣服。

她飞快地跑出客室,拉蒙跟着她,他一边走,一边向人们做了一个手势,叫他们继续唱下去。

内景,寝室。双人镜头,拉蒙和爱丝波朗莎。

他怯生生地抱住了她,她把前额俯在他的肩上。

爱丝波朗莎:我并没有打算再哭。可为什么高兴了反倒又哭起来了呢?……

拉蒙:我真糊涂!

爱丝波郎莎:不,不……

她仰起头来,把她的面颊贴在他的面颊上。

爱丝波朗莎:啤酒贵吗?

拉蒙:是安东尼给的钱。

爱丝波朗莎:别怪我……刚才还说你从来不关心我。

拉蒙:(不好意思地)我真给忘啦,是路易斯告诉我的。

爱丝波郎莎被他的诚实所感动,把他的头往下一拉,凑上去吻他,他也报以热情的吻。(化)

爱丝波朗莎在厨房门外劈木柴,由吉他奏出的悠扬的小夜曲伴随着整个场面。爱丝波朗莎停下工作,仿佛又在听它似的。

爱丝波郎莎的声音:生日以后的整整一个星期,我一直回想着我的小夜曲晚会。我从来没有碰到过那么有意思的晚会……

当爱丝波朗莎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时,银幕上又换了一个画面:我们看到被一群喜气洋洋的客人们围着的爱丝波郎莎和爱丝蒂拉把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吹灭了。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它像一支萦绕在我脑海中的歌曲,又像我心底的低唱,又像是一个使我整天的工作变得轻松的幻想……

外景,拉蒙家的后院。近景,爱丝波朗莎。

她弯着腰在一个大木盆旁洗衣服。她停下来,回想着那个夜晚,微笑了。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在小夜曲的晚会上,我们忘掉了我们的烦恼和困苦——连拉蒙……

一个新的画面迭现在银幕上——

于是我们看到拉蒙和康苏乐·吕兹在跳舞,爱丝波朗莎面带微笑地在旁边看着。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那天晚上因为身体不方便,我不能跳舞。可是当他跟别人跳舞的时候,我真的并不吃醋……因为,只要看到他又笑了,我就高兴了……

内景,拉蒙家的客室,全家正在用饭。

这时我们看到爱丝波朗莎正在照料一家人吃饭,她给拉蒙舀了一匙豆子。他狼吞虎咽吔吃着,可是爱丝波郎莎却忙得连吃的工夫都没有。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后来,有一天早晨,我正在晾洗好的衣服的时候,鲁兹·莫莱斯在说拉蒙的闲话,说他在小夜曲的晚会上,老是跟康苏乐跳舞……

稍近的角度,画面上出现爱丝波朗莎。

当她晾衣服的时候,她的脸上现出嫉妬的表情。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鲁兹是好意……不过有时候她爱说闲话。

另一角度,院子,摄影机对着的门。

在背景深处,我们看到三个妇人在进鲁兹家的院子,向鲁兹走去。她们向爱丝波郎莎点头招呼。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我们正在谈话的时候,黛丽莎·维多、康苏乐·吕兹和巴恩斯太太来了。她们是妇女代表,要访问所有的工人家属。关于卫生设备的问题,她们说……

稍近的角度,三位始女代表站在栅栏旁边。

爱丝波朗莎向她们走来。在整个场面里,两个孩子在栅栏上爬着玩,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又向两边,像是一种交错的几何图形的舞蹈。鲁兹在忙着晾她的衣服。我们看到代表们在跟爱丝波朗莎和鲁兹恳切地谈话,可是我们只听到——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黛丽莎说,卫生这件事就像天气一样,人人都会谈,可是就没有一个人来管。康苏乐说,盎格鲁工人有浴室和热水管子,为什么我们没有呢?

爱丝波朗莎:(叹息着)我知道,我跟拉蒙谈过这个问题,就是在一个星期以前谈的。

露斯:他怎么说?

爱丝波朗莎:他们已经把这个要求撤销了。

康苏乐:(叹气)Es lo de Siempre(他们总是这样子。)

黛丽莎:(勇敢地)我们一定要让他们明白——让他们正视这个问题。(对露斯)给她看咱们的标语。

另一角度,群像镜头。

露斯举起她挟在腋下的一块我们一直还未发现的标语牌,标语牌上面写着:

“我们要卫生设备!反对歧视!”

康苏乐:我们还要搞许多这样的标语。然后我们要集合所有的家属,直接到矿上去!

爱丝波朗莎:到矿上去?

黛丽莎:当然喽。他们是在那里谈判呀,在公司的办公室里。我们上那儿去布置纠察线。

康苏乐:那样一来,他们两方面就都明白我们是多么认真的了!

爱丝波郎莎:(大吃一惊)纠察线?是……是女人们的?

露斯:是啊!不行吗?

鲁兹把一条湿裤子搭在晒衣绳上,没有把它打开便晾起来。

鲁兹:你们可以把我算上。

爱丝波朗莎:(很不以为然地)鲁兹!

鲁兹:听着,我们应当属于劈柴工会。我们给男人作早饭得劈柴;给他们洗衣服也得劈柴;烧烙铁,擦洗地板,烧午饭都得劈柴……你们知道他回家来说什么?(模仿着安东尼的语调)“你一天都干些什么来着?尽在看滑稽画报吧?”

所有的女人们都低声地笑起来,只有爱丝波朗莎没有笑。

黛丽莎:快点,爱丝波朗莎——怎么样?我们一定要去!

爱丝波朗莎:不,不,我不能去。要是拉蒙看见我在纠察队里……(声音越来越低)

康苏乐:他会怎么样?打你吗?

爱丝波朗莎:不,不……

突然间我们听到远处响起了五声短促的汽笛声。她们立刻静下来倾听着。这时又传来五声短促的汽笛声。

外景,矿井口。远景,白昼。

我们可以看到从洗矿台上的汽笛里喷出来的一小团一小团的蒸汽。随后我们又听到五声短促的汽笛声。

摄影机又转向妇女们。

她们都僵立在那儿,显出忧虑不安的样子。鲁兹冲口说出大家已经想到的话——

鲁兹:……事故……

她把她的儿子从栅栏上一把拉下来,带着他匆忙地跑出大门,到大路上去了。其他的人们也都像着了魔似地跟着走了。汽笛继续响着。

一连串的镜头,表现出——

妇女们从她们的房子里走出来,朝着矿井的方向望去。

妇女们排成长列,沿着通往矿井的土路向前走去。

爱丝波朗莎因为怀孕,所以越走越慢,她拉着爱丝蒂拉的手在后面跟着。

外景,矿井。中远景,白昼。

人们从四面八方朝着洗矿台匆匆跑去。其中有两个人抬着一付担架。在这样近的距离,汽笛的呜叫声更加响了。

外景,管理处办公室。中远景,白昼。

工会的谈判代表吕兹、维多和巴恩斯从公司办公室走出来,急急地奔向矿井口。矿长亚力山大和公司的两个职员跟在后面。

外景,通往矿井的路。远景,摇镜头。

一辆满是尘土的老式救护车呜呜地拉起警笛,沿着通往矿井的窄路一颠一簸地疾驶而来,车子前面的妇女们赶快给它让路。

外景,洗矿台。中景,升降车。

当升降车开到地面上的时候,一群矿工围在升降车的四周,紧张地等待着。几个戴着锡帽盔的矿工挤在升降车里面,因为他们的脸都很脏,所以我们无法辨认出他们是谁。

中远景,妇女和孩子们。

她们已经站在离矿井口不太远的一个小山上,向下面望着。

从她们的角度望过去的矿井口。

那么多人围着受伤的人,以致我们仍旧看不出伤者是谁。不过我们却看见一个人在担架上。两个人抬着他走向停在那儿的救护车。

摄影机转向妇女们。近景,群像镜头。

一个女人从人群中冲出,飞也似地跑下山去。其余的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叹息——这是一声如释重负的、痛苦的和同情的三种心情交织在一起的叹息。

鲁兹:是卡林斯基先生!

救护车的后面。中景。

许多矿工都在那儿焦急地转来转去,受伤的人被抬上救护车后,车门就关上了。卡林斯基太太就在这当儿跑了过来,她在车门上砰砰地拼命敲着。

卡林斯基太太:(发了狂似地)让我看看他!让我看看他!

几个矿工竭力设法安慰她。救护车开走时,他们把她拉开。

众:卡林斯基太太,他就会好的……

他光是腿断了,别处没受伤……

喂,来吧,你可以到医院看他去……

焦灼不安的群众。从另一角度表现:

矿长亚力山大来到总监工面前。拉蒙紧挨着他。他身上很脏,汗流满面,怒不可遏。

亚力山大:是怎么出的事?

巴顿:他跑进坑道去——这小子正在那儿爆炸。(他指着拉蒙)

拉蒙:(激昂地)我老早就跟你说过一定会出事的。要是一个人单干,准会出事的!

亚力山大:(对拉蒙)你为什么不放警报信号?

拉蒙(指着巴顿,讽刺地)你的监工说过,那是监工的事!

巴顿:就在他爆炸以前,我还检查过坑道,那儿一个人也没有;那家伙一定是睡着了或是怎么的。

拉蒙:你根本没在那儿,你在发电站呢!卡林斯基告诉我啦——

巴顿:(轻声地)你胡说,混蛋!饭桶!下流坯……

拉蒙向他扑去,巴顿连忙避开。拉蒙还想往前冲,但萨尔和弗兰克拉住了他。我们听到一群人愤怒的吼声。

众:(用西班牙语和英语)

Dejame(宰了他)!我要宰了他!

抓住他!抓住他!

Basta(好了),拉蒙!

得了,喂,拉开他们……

亚力山大(指着拉蒙)喂!你先别急!人受了伤、我也跟你一样难过,懂吗?

拉蒙终于平静了下来。背景中的矿工们排成了一个不整齐的方阵。工会的三个谈判代表和拉蒙、矿长、总监则在前景中聚成一堆。亚力山大转向众人——

亚力山大:发生事故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损失,——对于公司来说,损失就更大了。为了讨论这个问题,我们跟你们的谈判代表已经花费了很多的时间。

萨尔:应该说我们已经花费了很多的时间。你们什么都不干,光是摇脑袋!

亚力山大:(尖刻地)干吗不把俏皮话留到会议臬上去说呢?(看表)好啦!我看没有理由把这个时间当做白拿工钱的休假日来消磨。我们大家都回去工作吧!

他向前走了两步,注意到没有一个人动,他又停下来。

亚力山大:(命令地)巴顿先生!

巴顿:(连矇带哄)好啦,伙计们!热闹过去啦,我们该回去啦!

巴顿朝矿井走去,但是工人们都不动。我们隐约听到矿工中间有人用西班牙语在悄声说话——

众:……hora(是时候了。)

……si,Yo creo que si。(我想是的。)

另一角度,特写亚力山大。

亚力山大:(怒气冲冲地向维多)他们说什么?

查利·维多:不懂。

亚力山大:(转向弗兰克)喂,巴恩斯,怎么样?告诉他们回去干活吧。

弗兰克:(笑嘻嘻地)他们不是给我干活的,我倒是替他们服务的。

亚力山大:(严厉地)吕兹!

稍大的角度,摄影机对着矿工们。

萨尔·吕兹慢条斯理地点起一支香烟,然后用西班牙语大声叫着——

萨尔:都看你们的啦,哥儿们!

工人队伍中顿时发出一阵喃喃的低语:“Si,Si”(是呵,是呵)有几个矿工看着拉蒙。拉蒙突然转过身去,朝着洗矿台附近的发电站大踏步地走去。在穿过矿工们的行列时,他用极大的声音喊道——

拉蒙:桑蒂!

外景,发电站。近景,门口。

当名叫桑蒂(魏·燊蒂)的人把脑袋探出白铁棚小屋的门口时,我们听到画外一声喊叫——

拉蒙的声音:Apagle(关上电门)!

桑蒂的头缩回去了。

配电盘。近景,配电盘上的几个工厂用大型电闸。桑蒂伸手拉开了电闸。

外景,洗矿台,压碎机的特写。

矿石在里面嘎啦啦地转动着的巨型粗压机,突然停止不动了。

外景,洗矿台,输送带的特写。

输送着从压碎机碾出来的小块矿石的皮带骤然停止转动。

摄影机又转向工人们。全景。

一切都突然静止下来,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拉蒙又走到他的矿工同志们的队伍里。他站在队伍尽头的安东尼的旁边。没有一个人动一动或说一句话。

稍近的角度:矿工的行列。

安东尼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拉蒙一下,朝着画面外指指。拉蒙转过头去,向画外望去。其他的矿工们也纷纷地砖过头去,向画外望着。

中景,监工和矿长。

他们两人站在缄默的矿工面前。巴顿发觉人们并不在看他,而是朝他身后远处的某一高地望着。他便也掉转头朝那个方向看。亚力山大慢慢地也跟着转过头去。

从他们的角度望过去,运景,妇女和孩子们。

她们站在矿井上面的小山上,她们严肃地站在那里,一声也不响。妇人们的裙子在风中飘荡着,像飘扬着的旗帜,像一支前来支援正规军的游击队的破旧的旗帜。

(渐隐)

(渐显)特写,汽车上的执照牌。

这是一块新墨西哥州的执照牌。虽然是黑夜,我们可以清楚地辨认出白底子上面的字:

“迷人的地方”

摄影机缓慢地往后拉:

一只牧童穿的长统皮靴,蹬在汽车的保险杠上。

摄影机再往后拉:

一条穿咔叽布裤子的腿,一支装在皮套里的珠柄手抢,随后是一个靠在车头上的警察的全身。他拿着一根火柴杆在剔牙,眼睛凝望着——

外景,工会大厦。镜头摇过警车,黑夜。

警车挑衅似地停在大厦入口处附近。门口挂了一块用反光灯照明的牌子,说明这就是工会大厅。我们听到那幢挤满了人的房子内传出一片嗯嗯的喧嚣声。在前景的近处停着另外一辆汽车,里面坐了几个女人和小孩。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那天晩上工人们举行了一次工会会谈……就为的是正式通过罢工。

忽然间我们听到会场里面响起一片掌声。门开了,路易斯和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一蹦一跳地出来,向汽车跑去。摄影机跟拍。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会开了没有多大工夫,就表决罢工了——结果九十三票对五票。

我们看到停在前景近处的汽车的门开了,露斯、巴恩斯和黛丽莎从车厢的前座走出来,康苏乐手里抱了一个睡着的婴孩,从后座下来。爱丝波朗莎是最后走出来的。爱丝蒂拉睡在她的怀里。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黛丽莎说现在该是我们进去的时候了;我不想进去,……我从来没参加过工会会议,可是她们说:一个人去了,大伙韩都得去……

我们看见女人们连哄带劝地说服了爱丝波郎莎,她勉强地跟着她们朝工会大厅走去。

工会大厦全景,黑夜。内景,工会大厅。

从大厅门口望进去,一百多个矿工集中地坐在屋子中间的几排长凳上,他们对面是工会的干部们。在背景中萨尔维多·吕兹正在主持会议,弗兰克·巴恩斯坐在他旁边的桌子跟前,在主席旁边站着查利·维多,他正在发表激昂的演说。我们听到查利的西班牙语的演讲,但随后他的声音就被压低了,我们听到——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我们进去的时候,会快要开完了,查利·维多正在演说,他说,这次罢工所要解决的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平等。可是矿山的老板会不惜采用各种手段来阻挠他们取得平等。

工会大厅。另一角度,把妇女们包括在镜头内。

工人们聚精会神地听着查利·维多的演说,以致使他们没有注意到妇女们进入会场。她们知趣地用足尖悄悄地走到厅内靠墙的地方,在空着的凳子上坐下来。这时爱丝蒂拉醒来了,在明亮的灯光中眨着眼睛。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他说老板们会向外界说,锌是战争所需要的物资,罢工的矿工就是祖国的叛徒……

工会大厅。全景,査利。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他说老板们会离间盎格鲁血统的工人和墨西哥血统的工人,还会奖赏那些出卖工人弟兄的人……查利说,对于老板们的这种阴谋只有一个回答,就是团结一致,工人阶级的团结一致。

査利结束了他的讲话,在热烈的掌声中坐下来。萨尔站起来敲着小槌子让让大家肃静。

群像镜头,妇女们。

露斯和黛丽莎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康苏乐,催促她站起来——可是康苏乐很紧张,她把熟睡的婴儿抱得紧紧的。露斯一把抱过孩子,黛丽莎干脆就把康苏乐推了起来。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当康苏乐最后站起来要求发言时,他们都快要休会了。

稍大的角度,镜头摇过萨尔,把妇女们包括在画面内。

査利·维多扯扯萨尔的衣袖,指着女人们坐着的方向。

萨尔:呃,你们妇女们有什么要声明的吗?

康苏乐:(犹豫地)嗯,我想这不算什么声明。家属们要我来……

场内发出喊声:声音大一点!

萨尔:康苏乐,你到这边儿来讲好么?

康苏乐窘迫万分地朝着摄影机走入前景。她面对着工人们,重新开始讲话,她又紧张,又想要说得响一点。

康苏乐:家属们一直在谈论卫生设备的问题,……我们在想……如果像你们刚才所说的那样,要解决的是平等问题,那么我们在自来水设备上也应当要求平等……

近景,群像镜头,矿工们。

有些人对于妇女们的插口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有人仿佛还觉得有趣。安东尼在阿弗烈多耳朵旁小声地说了几句话,阿弗烈多大笑起来。拉蒙蹙着眉头转过头去向爱丝波朗莎那边张望,那种神气就好像他看见了一个没有戴头巾的女人走进礼拜堂似的。

康苏乐的声音:我是说,是不是可以把它算做罢工的要求之一,……有些家属们还想……呃,……要是我们能够的话,我们愿意帮忙。……

全景,会场,从大厅后面来拍摄康苏乐。

康苏乐:(结结巴巴地)……我们想,组织一个妇女后援队,也许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我是说,呃,卫生设备和妇女后援队就是我们的建议。

康苏乐慌忙回到她的座位。

摄影机停住不动。

我们听到一阵不起劲的、疏疏落落的掌声。随后一个男人的假嗓子的格格笑声引得哄堂大笑。萨尔站起来,不好意思地微笑着。

萨尔:她刚才的建议可以记录下来。弟兄们,我要向你们声明一下:我并没有叫我的老婆提出这个要求(笑声)现在我们对于妇女们的支援表示感谢。不过我们还不能成立妇女后援队,除非我们得到国际工会的许可,但是那还需要一些时间。同时——时间不早啦,我建议把这个提案暂时搁一搁,……因为我们晚上还要开一个纠察队长的会。

矿工甲:(在会场中)提议休会!

矿工乙:附议!

萨尔:现在宣布散会。

萨尔放下他的小槌子,会议结束了,有的矿工向门口挤去,有的在会场里来回走着。露斯和康苏乐走到会场前面。在几个快速的连续镜头中,画面变化了四次:

双人镜头,萨尔和康苏乐——

萨尔:你为什么事前不跟我商量一下?真把我弄得不好意思!

康苏乐:你还不好意思!(几乎要流泪了)那我又该怎么样呢?

双人镜头,露斯和弗兰克——

不待弗兰克站起来,她就把身子斜倚在讲桌上,尖锐地说——

露斯:你凭什么不支持她?你是你们这一伙里顶坏的家伙!

弗兰克:可是,亲爱的……

露斯:要不,你们干吗不索性在外边贴一张告示,写上,“女人与狗不准入内”呢!

会场的另一角,査利和黛丽莎——

查利:不过,黛丽莎,这些事情,你们不能要求过高呵。

黛丽莎:(激烈地)就准你们乱要求——要求我们都回到原来的位置去!

爱丝波朗莎和拉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

爱丝波朗莎抱着又睡着了的爱丝蒂拉,拉蒙走在一群正在涌出会场的矿工们后面。当两个矿工经过摄影机镜头时,我们听见一个对另一个说——

矿工甲:这倒是个好主意——把卫生设备也列入要求啦。

当拉蒙走进前景时,他稍稍摆了摆手,示意爱丝波朗莎跟着他走。她顺从地跟在他后面。

外景,工会大厦。中景,摇镜头,夜晚。

拉蒙从大厦中走出,向前景中大厦的一角走去。爱丝波郎莎在黑暗中走近他,跟他站在一起,拉蒙小声地指着孩子说——

拉蒙:你干吗把她带到这儿来?

爱丝波朗莎:(满不在乎地)要不怎么办呢?难道我就不来了吗?

拉蒙:那么,你干吗要来呢?

爱丝波朗莎:(辩护地)……她们把我给说服了。

拉蒙:还好,你还没像康苏乐那样当众出丑!

拉蒙向四周望了望,看看有没有人在注意他,可是附近并没有别的矿工。拉蒙便用胳膊揽着她的腰。

拉蒙:这儿用不着你……(吻一下他那熟睡的女儿)可是爱丝蒂拉需要你,(温柔地拍拍她的背)还有这个将要生下来的——也需要你(吻了吻爱丝波朗莎的面颊)而且我也需要你——需要你保持现在这个样子……

矿工的声音:(画外音)嘿!拉蒙!

外景,工会大厦。较大的角度,摄影机对着大门。

矿工:来呀,纠察队长开会啦!

拉蒙向他招了招手,就离开他的妻子,又走进大厦。爱丝波郎莎朝着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到敞着的大门附近的灯光阴影下。

中近景,爱丝波朗莎。

有很多人在她的周围走来走去——有的走开,有的重新进入大厦。爱丝蒂拉被她父亲吻得半睡半醒,她两只胳膊把她妈妈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使她的脖子越垂越低。爱丝波朗莎站在那儿,茫无目的地望着,宛如一座寞寂的,被遗弃的女性的孤岛,被包围在一群坚强的、男性的、波涛汹涌的大海中。

镜头渐渐化入外景,纠察线。远景,介绍镜头。

这个摇镜头应当尽可能地把外景地点的内容都拍摄进去。三十多个矿工在一条肮脏的土路上向着反时钟方向巡逻着。在这个弧形的纠察线那边的大路两旁,各有一块路标:

“德拉瓦锌矿有限公司

禁止入内”

“矿工罢工

我们要求平等”

这个地区虽然没有设置任何障碍物,然而这些路标却标志出一个无形的界限。除了走这条大路以外,工人要想到矿井里来是困难的。因为大路的右边是一个陡峭的长满了树木的山坡。这条大路绕着这座小山一直通到背景深处的那个废料堆,然后又蜿蜒地弯上山去,直达矿井所在的山丘。大路的左边是一条铁路支线和一道小沟。沟上面有一座旱桥,桥的那头是另一条通往锌城的路。靠近纠察队的警戒区的路旁停着两辆警车。在这个场面中看不到一个妇女。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罢工就这样开始了——就像历次罢工一样。公司方面说,要是工人们不复工,就谈不到和解。可是他们的复工运动没有发生效果。拉蒙说,在锌城里找工贼就像在天堂里找财主一样……

(划)

纠察线。较近的角度。

两辆敞篷的大型旅行车,满载着破坏罢工的工贼,慢慢地驶近纠察线。打头的一辆在这堵人墙面前停住了。纠察队虽然没有摆出声势逼人的架势,可是他们在团结一致的沉默中,显示着一种严肃的威力。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所以公司后来就从城外招募了一些破坏罢工的人,都是盎格鲁人——有些是失去了土地的牧场老板……有些是年青小伙子——拉蒙说他们是来找刺激的。

我们看到打头的那辆车转了一个U字形的大转弯儿,就又从原来的路回去了。紧跟着第二辆车也跟着驶走了。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可是他们一看到纠带队那么大的规模就吓破了胆。多半都吓得再也没来……

另一角度,画面上出现警车。

它们停在纠察线附近。六七个警察闲散地站在左近。他们穿着咔叽制服和长统皮靴,戴着卷边的呢帽,得意扬扬地炫耀着他们的武器。他们仿效着小说里的那种带枪的歹徙,把束腰皮带垂得低低的。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警察局长的人在那儿。他们站在纠察线的左近夸耀着他们的武器,想找一个使用它们的机会。可是矿工们却光是一天又一天地,一星期又一星期地在那儿巡逻着。……(划)

外景,拉蒙家外面的大路。全景,白昼。

查利·维多和另外一个矿工站在一辆卡车后面,正给爱丝波郎莎和鲁兹·莫莱斯她们分配粮食。配给的小口袋里装着豆子、玉米片和咖啡等食物。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起初就像是不成文的条例一样,女人们都躲在家里,工会配给我们口粮,我们必须要计算好怎样靠它来养活我们一家大小……

外景,纠察线。中景,白昼。

这会儿纠察线上只有几个队员在那儿站岗,对这种单调的气氛感到厌惓的矿工,巡逻的步子愈来愈懒散起来。我们看见萨莱莎尔太太(在小夜曲晚会中露过面的老太太)在纠察线附近站着。她在织毛衣。纠察队长拉蒙和其他的矿工们都没好气地看着她。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后来有一天早晨,萨莱莎尔太太到纠察线来了。她的丈夫是在好些年以前的一次罢工中牺牲的……所以她要在那儿……(划)

纠察线。迭化,又是一天。

萨莱莎尔太太现在跟矿工们在一起巡逻纠察线。她还是在织毛衣,她那种镇静而坚定的表情亳无改变。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谁也记不清到底是怎么起的头,只记得有那么一天,萨莱莎尔太太开始跟他们一起巡逻了……从此她就一直跟着他们巡逻下去。(划)

纠察队的岗哨。另一角度。

我们看到黛丽莎·维多站在一部破旧的汽车旁,在给她的丈夫倒咖啡。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过一会儿,有些家属们都来开始给她们的丈夫送啡咖……有时也许送一两个软面包,因为在纠察线值岗的人会感觉又累又饿的。(划)

纠察队员。群像镜头。

当安东尼在啃着他老婆鲁兹给他送来的软面包时,有几个纠察队员在那儿馋涎欲滴地呆望着安东尼。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大约就在那个时候,工会决定了还是成立一个妇女后援队的好。(划)

纠察线的岗哨。另一角度。

又一天,有几个矿工充当了一次木匠。他们用碎木料和白洋铁皮在靠近纠察线的地方搭建一间棚子。有几个女人在还没有造好的棚外摆起了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盆豆子和一个咖啡壶等,在这些女人里面却没有爱丝波朗莎。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罢工委员会说,这么一来,对纠察线的纪律可太有保证了,这样,人们可以按照规定的时间吃饭,并且随时都有热咖啡喝。(划)

外景,咖啡棚。中景,白昼。

现在棚子盖好了。我们看见拉蒙向门口走去,站在门口的一个妇人递给他一杯咖啡。他尝了一口,便皱起眉头做了一个苦脸。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我起先没到纠察线去,因为我的产期临近了——而且拉蒙也不赞成我去。但是拉蒙是个爱喝可口的咖啡的人,他挖苦别的女人说,她们煮的咖啡跟锌泥一个味道……(划)

迭化:咖啡棚,画面上出现站在棚门口的爱丝波朗莎。

她那怀孕的肚子比以前更显著了。可是当她倒了一杯咖啡递给拉蒙的时候,她的脸上闪耀出一丝罕见的微笑。可以看见爱丝蒂拉在她妈妈的裙子后面向外偷看。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所以有一天,我煮了咖啡……

拉蒙一点一点地呻着他的咖啡,慢慢地走向纠察线去,摄影机跟拍。

纠察线。群像镜头。

人们这会儿没有在那里巡逻,而是三、五成群地站在大路上。卡林斯基也在其中,他拄着一副丁字杖,他的一条腿夹在石膏板里。拉蒙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核对着上面的人名。

拉蒙:现在我们来看……谁没到?卡穆波斯?

卡林斯基:他病了……在家里,躺着呢。

拉蒙:普里多……塞巴斯田·普里多。

矿工乙:两天没见他啦!

任金斯:(进入镜头,嘻嘻地笑着)嘿!拉蒙,你听我说:咋晩上总监工找我来了,他说要是我发起一个复工运动,他就叫我当工头。他说:“任金斯!何苦跟他们那些吃五香碎肉蒸玉米粉的家伙们(注4)搞在一块儿!”我告诉他说,我就爱吃这个玩意儿。

人们都大笑起来,拉蒙也笑了,但是在他看着任金斯的目光中却带着一种怀疑的神气。正在这时,由阿弗烈多·代阿兹带领着的三个矿工编成的侦察小组从山坡那儿跑过来。阿弗烈多向拉蒙报告,他气喘得很厉害。

阿弗烈多:山那边溜进了两个工贼。其余的都给我们赶回去啦!

拉蒙:看出来他们是谁吗?

阿弗烈多:(摇头)是盎格鲁人,城外来的。不过他们不是矿工——我可以发誓。他们连“锌”跟“新诺拉”(注5)这两个字都分不清。

拉蒙:好吧,你带五个人去吧!你们先去喝点咖啡。

当侦察小组的三个人离开拉蒙向咖啡棚走去时,纠察线上的一个矿工大声叫道——

矿工甲:嗨,拉蒙,矿长来啦!……

外景,蜿蜒的大路。远景,从纠察线看过去的角度。

在通往锌城的大路上,在旱桥的那边,我们看见一辆闪闪发光的凯弟勒克牌新汽车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向这边慢慢驶来,在相当距离以外的地方停下来。

近景,凯第勒克牌汽车。

矿长亚力山大坐在司机座上,旁边是从纽约公司来的一位代表乔治·哈特威尔。哈特威尔穿着一套整洁的斜纹呢西服,戴着巴拿马草帽。他眯着眼睛朝矿长指点的方向凝视着。

亚力山大:你打这儿看,可以把情况看得最清楚。那是他们的主要纠察线。后面那条大路上还有一条纠察线和巡逻的侦察小队……

反方向的摇镜头,从他们的角度表现出警车、纠察线、没设防的小山和山那边的矿渣堆。

哈特威尔的声音:他们在公司产业的周围巡逻放哨吗?你为什么不把他们赶出去呢?

亚力山大的声音:可是,哈特威尔先生,住宅区和所有的一切都是公司的财产呀!你把他们赶到哪儿去?而且谁来赶呢?

摄影机又回到汽车。双人镜头。

哈特威尔:我们拨下来的一千块雇新警察的钱怎么样了?

亚力山大:大概是落到警察局长的腰包里去了。

哈特威尔:(鼻子里哼了一声)以后顶好雇一些你们公司里的警卫。让他们来当警察——可是在我们的薪金账上支钱。

亚力山大点点头,扳上排挡,开走了。

外景,大路。中远景,在驶行中的凯第勒克牌汽车。

汽车拐了一个弯,驶上山坡,在警车的附近得下来,这些辆警车停在离纠察线有三十步远的地方。警察局长朝着凯第勒克牌汽车走过来。

近景,凯第勒克牌汽车。警察局长向亚力山大坐的这一边走来。

警察局长的外表和言谈都像一个新墨西哥的牧场主,事实上他本来也就是。他以一种表示敬礼的手势碰了一下他的呢帽沿。

警察局长:早安!

亚力山大:怎么样啦?

警察局长:噢,你从城外雇来的那些新家伙——今天早晨我们用卡车把他们送到这儿来了,可是他们朝这个纠察线看了一眼,就夹着尾巴跑啦!

哈特威尔:(望着纠察队队员们)我看他们倒并不是那么难对付。

警察局长:(怀疑地)不过,哈特威尔先生,他们中间真有几个厉害的家伙,特别是站在那儿的那个纠察队长——他叫甚么名字来着……好像是拉——拉蒙德……

亚力山大:呃,对啦。我知道那小子,(沉思地)先把那小子搞服贴就好啦,是不是?

他把汽车的排挡一扳就疾驶而去,警察局长有礼貌地把手在帽沿上碰了一碰。镜头又回到纠察线。

现在人们在巡逻着。他们排成一个紧密的椭圆形的队形。从大路这边走到那边,就这样地来回巡逻着。卡林斯基拄着拐杖跟在他们旁边一跛一拐地走着。拉蒙站在大路中间,脸朝着纠察队,背对着向他们驶来的凯弟勒克牌汽车。他装出一种郑重其事的口吻问工人们讲话。

拉蒙:你们为什么不让这些位先生们通过呀?难道你们不知道车上坐的是什么人吗?

安东尼:(高声喊着)从莫斯科来的后台老板——给我们送金子来的。

拉蒙:不对,不是的!是公司的董事长——老远地跑来是专为委任任金斯当总经理来啦!你们干吗这样粗野呀?

矿工们一边走一边裂着嘴笑,有一个人在任金斯的背上拍了一下。

内景,凯第勒克牌汽车。透过汽车前面的挡风玻璃的双人镜头。

汽车又停住了,在背景里可以看到纠察线。亚力山大对于这样的阵势是习惯了,可是哈特威尔却恼火起来。

哈特威尔:他们不打算让我们通过吗?

亚力山大:最后会让我们过去的。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仪式,让我们看看他们的威风。

咍特威尔:幼稚。

亚力山大:唔,他们有许多地方都像孩子一样幼稚。有时你得奉承他们,有时你得打他们的屁股——有时你得饿着他们。

哈特威尔:纽约方面不喜欢这种把他们饿垮的策略。矿井已经停工六个星期了。

亚力山大:(手指画外)你看,我们刚才谈到的那个人走过来了。

我们看到拉蒙离开纠察线,向汽车这边走来。他还在喝着咖啡,亚力山大吃吃地笑起来。

亚力山大:他真是个人物。他还说现在开矿的这块地一度是他祖父的产业呢。(两人都大笑起来)

另一角度,镜头对着汽车,这时拉蒙走到车旁。他倚着车,向车内张望。

拉蒙:(有礼貌地)亚力山大先生,想上你的办公室去吗?

亚力山大:(半笑不笑地)当然。你以为我停在这儿是要喝杯咖啡吗?

拉蒙:你不妨来一杯。

亚力山大:不用了,谢谢。

拉蒙:(看一眼哈特威尔)矿工们很想知道这位先生是谁?

亚力山大:这不关他们的事。

哈特威尔:(急忙插嘴)没有关系,这不是秘密。我的名字是哈特威尔。我是从公司的东部办事处来的。

拉蒙:你是说从德拉瓦来的吗?

哈特威尔:不。从纽约来。

拉蒙:(装出敬畏的样子)纽约?你该不是公司的总经理吧?

哈特威尔:(微微地笑)不是。

拉蒙:可惜。矿工们一直想见见这位总经理。(满怀希望地)那么你是来这里调解罢工的吧?

哈特威尔:(耸耸肩)唔,如果可能的话……

拉蒙:当然可能。只要谈判就行。

哈特威尔:(冷冷地向亚力山大)我们是在跟工会的发言人说话吗?

亚力山大:不见得是。不过我希望他是。他对于采矿要比那些搞工会的窝囊废懂得多些,但是我们却不得不跟那些窝襄废打交道。

哈特威尔没有料到亚力山大会这么说话——但是拉蒙的脸骤然沉了下来。亚力山大望着拉蒙,尽量装出很诚恳的样子,继续说他未说完的话。

亚力山大:我说的是正经话。我了解你的工作成绩。在这次风潮开始的时候,你本来有做监工的希望——你知道吗?你在公司里很有前途,但是你却让那班共产党把你煽动了。现在他们要把你出卖了。为什么你还不醒悟呢,拉蒙?(稍停)你叫拉蒙吧?

拉蒙:不。我叫金泰罗。金泰罗先生。

随后是片刻的沉默。亚力山大咬着嘴唇,碰了这个钉子,他甚为恼怒。

亚力山大:你打算让我们通过呢——还是要我去叫警察局长来呢?

拉蒙:并没有什么拦阻你们(他向后退了退,用手指路)

从他们的角度望过去的大路。

大路上什么障碍也没有了。纠察队不再在那儿巡逻,而是面对面地在大路两旁排成两行。我们听到凯第勒克牌汽车加速马达的声音。疾驶的汽车忽然出现在画面上,经过纠察线的行列向前驶去,扬起一阵尘土。拉蒙走入画面,向纠察岗哨走去。他向矿工们大声嚷着——

拉蒙:我弄错了!他们不要任金斯当总经理——他们要我!

矿工们笑起来。他们又在路上散成了三三五五的小队。

外景,咖啡棚。中景。

拉蒙笑嘻嘻地缓步向站在门口的爱丝波朗莎走去。

拉蒙:你该听见那个家伙说些什么了吧。想得多美!他说可以把我提升当监工呢。Fijate(叫我自己决定)!

爱丝波朗莎笑了,突然她后退了一下,用手按着腹部。拉蒙吃了一惊。

拉蒙:怎么了?

爱丝波朗莎:(又笑了)没什么。只不过有一点儿难受……

拉蒙:你不该到这儿来的。

爱丝波朗莎:不,没有什么。我喜欢这儿。所有我的朋友……

拉蒙:(命令地)不!我要你回家。马上就回去。听见没有?

爱丝波朗莎:(顺从地)好吧。

她牵着爱丝蒂拉的手,开始向警车那边走去。拉蒙护送着她。摄影机跟拍。突然我们听到远处传来一个男孩喊叫的声音——

男孩的声音:爸爸!爸爸!……这里!

拉蒙:(回头看)那是路易斯吗?他在干什么?又逃学了吗?

画面上现出树木茂密的小山。从他们的角度望过去的远景。在远远的斜坡上茂密的杜松林中,我们可以看出两个男孩:路易斯和一个同样年纪的伙伴。他们拼命挥动着胳臂。拉蒙走入画面的前景,用两手圈着嘴巴,大声嚷起来——

拉蒙:路易斯!下来!到这儿来!

路易斯:(声音远得几乎听不见)爸爸!我们看到他们了!两个工贼!在那边!

较近的角度,路易斯和他的伙伴。

第二个男孩:(指着那边)他们躲在沟里。就在那边!

镜头回到纠察岗哨。

矿工们竭力想找出那两个工贼。他们急躁不安地到处乱跑,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众:

Que dijo(你说什么)?

他发见两个工贼……

在哪儿?

就在那边的沟里……

大家来啊,让我们去抓住他们……

拉蒙:(叫着)等一等,弟兄们!你们几个人——安东尼,阿弗烈多,桑蒂,你们跟我来。其余的留在纠察线上。

四个人在与铁轨平行的大路上跑步而去。摄影机停住。爱丝波朗莎走入画面的前景,她拼命地叫着——

爱丝波朗莎:路易斯!路易斯!到这儿来呀!

路易斯的声音:(远远地)那边,爸爸!他们就在那里!

爱丝波朗莎穿过纠察线,向前走着。

爱丝波朗莎:路易斯!路易斯!

山侧。远景。

路易斯和他的伙伴沿着山坡斜跑下来。

沟。摇摄,远景。

两个人影从沟里爬出来后就跑向铁道,穿过铁道就一直向通往矿井的上坡路跑去。

摇摄,远景,拉蒙和他带领的几个人边跑边向四下散开,想要截断工贼的去路。桑蒂向铁道那边跑去。拉蒙留在大路上。安东尼和阿弗烈多则向山上突进。

群像镜头,在警车旁。

警察们振起精神来了。警察局长微笑着,向他们打了一个手势。四个警察爬进一辆轿车驶去了。

较近的角度,两个工贼在跑着。其中一个蓝眼金发的盎格鲁人突然停下来,随后又循原路跑回去。摄影机跟摄另外那个。他跑到那条穿过废料堆直通矿井的路上。

摄影机回拍爱丝波郎莎,她远远落在别人后面,但仍然紧紧地跟随着,孤零零地,像在梦境中行走一样。

迂曲的山路,愈转愈高。

安东尼在工贼上面的那条路上出现,切断他们的去路。

工贼冲向矿渣堆。

他离开大路,想爬上陡峭的矿渣堆以甩掉他的追逐者,但是他却无法爬上那种像粉末似的灰堆。他一跌一滑、东抓西爬地弄得灰土一阵一阵地崩落下来,结果只得扑回原路。

矿渣堆下面的大路。

从矿渣堆上滚下来的那个工贼,爬起身来,掉头向铁道那边跑去。摄影机跟拍。桑蒂突然出现,拦住他的去路。然后拉蒙也出现了,他把工贼堵在铁道旁的旱桥上,拉蒙与桑蒂慢慢向他逼近。

较近的角度,在旱桥上。

工贼站在那儿,喘着气,满脸惊慌。现在我们近到可以认出他来。原来他是塞巴斯田·普里多。

相反的角度,摄影机对着拉蒙。他停下来了,被这件意料之外的背叛行为惊得目瞪口呆。

拉蒙:(喘着气)普里多……塞巴斯田·普里多……

他慢慢地走向塞巴斯田。他的眼睛里露出杀意。

塞巴斯田:拉蒙,听我说……看在上帝的面上……

拉蒙:你……你……我总以为是盎格鲁人干的事,是呀……可是你……

塞巴斯田:拉蒙……听我说……我的生活非常困难……我不得不找一个工作……

拉蒙:你这个叛徒……吸血鬼……

塞巴斯田:拉蒙——听我说……我的孩子们……

拉蒙:(抓住他的衣领)Tu!Traidor a tu gente!Rompehuelga!Desgraciado!(你!你是你家的叛徒!停止罢工!忘恩负义的家伙!)

塞巴斯田:我的孩子们吃不饱呀!

拉蒙:(摇晃着他)你以为我的孩子们吃饱了吗?你这个叛徒。

塞巴斯田:我知道,我做错了。放我走吧。我会离开这个城的……放我走吧。

拉蒙:(轻蔑地)你以为我要打你吗?我还怕你脏了我的手呢……

他冲着塞巴斯田的脸啐了一口,然后使劲把他一推。塞巴斯田被铁轨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中远景,从大路望过去的旱桥。警察局长的汽车驶入画面的前景,车子煞住。警察一个个地跳下车子,向旱桥那边跑去。远远地我们可以看到塞巴斯田爬起来,穿过铁道,又回到他刚才爬出来的那条沟里。拉蒙站在那儿望着他。在他还没有转过身来以前,警察差不多已走到他的身旁了。其中一个抓住了他的胳臂。看样子他似乎在抗拒,可是他的伙伴们都远在听不到叫唤的地方。突然我们看到手铐一闪就卡哒一声套上了拉蒙的右腕。拉蒙没加抵抗,他举起了他的左手,但是一个警察揪住他的胳膊,猛力一扭,把他两手反铐在背后。这一切进行得非常迅速,最后他们把他带走了。

另一角度,画面上出现一群矿工和两个男孩,站在那里遥望这个捕人的场面。路易斯想向他父亲那边跑去,但是安东尼一把揪住了他。

中景,在警察局长的车中。

拉蒙被粗暴地推到汽车的后座上,夹在两个警察中间。另外两个警察上了前座。司机把汽车掉转头,扬起了漫天的尘土,疾驶而去。摄影机跟着汽车摇拍,然后停在路旁眺望的爱丝波朗莎的身上。突然爱丝波朗莎向后退了一下,她的手捧着肚子,身子微弯,好像抽筋抽得很厉害似的。

近景,爱丝波朗莎。

她眉头紧蹙,肚痛难忍,意识到她的产期已经迫临了。她绝望地环顾四周,叫唤着——

爱丝波朗莎:路易斯!路易斯!要生……

从她的角度望过去的中远景,路易斯与矿工们听着她叫唤,好像吓呆了似的,我们听到西班牙语的喊声——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要生孩子了!找妇女们来呀!快!

路易斯撒开腿沿着大路飞跑而去。安东尼也跟着跑去,一面回转头来向另外两个人喊着——

安东尼:我去找大夫。你们陪着她!

阿弗烈多与桑蒂向爱丝波朗莎跑来。她摇摇晃晃地在路上走着,想要回到纠察线的岗哨那边去。他们两人跑到她身边,搀着她,半拖半扶地拉着地往前走。

外景,后边一条路。中远景。

警车远远地沿着大路向我们疾驶而来,在一阵卷起的尘土中突然停住了。这是靠近矿山的一块荒地;周围看不见人。

内景,警车的后座。中近景。

拉蒙笔直地坐着,他的两手被手铐反扣在后面,他左边的警察是一个满脸雀斑的青年,名叫金勃罗。右边的那个警察面色苍白,眼窝下陷,下巴颏很宽,名字叫万斯。万斯慢吞吞地戴上一只猪皮手套。拉蒙瞥了手套一眼,然后向车窗外面望去。

拉蒙:(他的声音很低,略带颤抖)你们为什么停下来?

金勃罗:(笑嘻嘻地)想跟你谈谈——要问问你为什么在那儿痛打那个家伙。

拉蒙:瞎说。我没有——

那只戴着手套的手举起来,抽了拉蒙一个嘴巴。

万斯:(低声地)现在你该明白那不是跟白人谈话的态度了吧。

外景,靠近纠察岗哨的大路。中远景。

我们可以看到萨莱莎尔太太和另外几个女人跑着去接爱丝波朗莎。两个纠察队员跟在后面。萨莱莎尔太太回过头来用西班牙话向他们喊着——

萨莱莎尔太太:你们这些傻子,快回去找一床毛毯!这样我们就可以抬着她走了!

内景,警车内。中全景。

拉蒙现在紧张地坐在那里,等着挨第二个嘴巴。一细条血顺着下巴流下来。前面坐着的那两个警察好像蜡做的假人一样,对后面发生的事情毫不注意。

金勃罗:嘿,万斯,你说这个墨西哥佬非常不好惹。可是现在看起来他倒还老实。

万斯:哦,他的确是不好惹。这个斗牛佬很不好惹。

他那只戴手套的手捏紧了拳头,对准拉蒙的腹部猛击了一下。拉蒙被打得直喘气,眼睛也凸了起来。

万斯:他就爱这种热辣辣的味道。他老婆给他淮备的玩意儿向来是又热又舒服——是不是,墨西哥佬?

万斯冲着他的肚子又打了一下。金勃罗在旁吃吃地笑着。

外景,大路。靠近纠察线的另一部警车。中景。

卡林斯基一跛一拐地走过来的时候,警察局长与另外两个警察正站在那儿。

卡林斯基:(喘不过气地)警察局长……我们要请一个大夫,赶快吧。一个女人就要生孩子了……

警察局长: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救护车的司机吗?

卡林斯基:城里有一个公司的医生。我们没有汽车去接。假使你肯去接他……

警察局长:你开玩笑吧?公司的医生是不会到纠察线来的。

卡林斯基气愤地捏紧了拳头,但又无可奈何。然后他又朝着咖啡棚吃地跛行回去。摄影机跟拍。远远地我们看见四个男人用一床折叠起来的毛毯抬着爱丝波朗莎。

外景,咖啡棚。全景。

萨莱莎尔太太跟在临时担架旁边。她指挥抬着担架的人走进棚内。

萨莱莎尔太太:我们不能把她送回家了……时间来不及了。把她抬进去吧……

内景,警车内。近景。

拉蒙的身子弯得很低,脑袋都垂到了两腿中间。万斯把他拉直。

万斯:抬起头来,墨西哥佬。这是什么坐相。

拉蒙:(用西班牙语咕噜着)我会比你们活得都长,你们这些混蛋。

万斯:(低声地)怎么回事?这个墨西哥佬说些什么?

他对着拉蒙的腹部又打了一拳。拉蒙发出一声窒息的喊叫。

现在交替地闪现着爱丝波朗莎和拉蒙的镜头。

特写,爱丝波朗莎躺在咖啡棚里的床上,痛得歪扭着脸,气喘连连——

爱丝波朗莎:上帝饶恕我……我有过不要这个孩子的念头。

摄影机回到拉蒙。

金勃罗把拉蒙的头拉起,万斯用他的老办法揍着他。拉蒙气喘连连——

拉蒙:(西班牙语)圣母啊……可怜可怜……

特写,爱丝波郎莎。

爱丝波朗莎:(西班牙语)可怜这个孩子吧……让他活吧……

特写,拉蒙痛苦地咬着嘴唇。

拉蒙:(西班牙语)哦,我的上帝……爱丝波郎莎……爱丝波朗莎……

拉蒙的声音延续到下面的特写出现以后。

特写,爱丝波朗莎。

爱丝波郎莎:拉蒙……拉蒙在哪儿呢?……

她的全身抽搐着,她拼命地叫起来,她的叫声延续到下面的特写出现以后。

特写,拉蒙。

随着拉蒙和爱丝波朗莎的神志愈来愈昏迷,这两个形象也逐渐交迭、晃动,最后便模糊起来。然后银幕上是一片漆黑。这时候我们听到一个初生婴儿的微弱的哭声。

外景,咖啡棚外。群像镜头。

一大群纠察队员聚集在棚子外面。他们默默无语,焦急不安。不久他们就听到婴儿的哭声。他们倾听着。

相反的角度,摄影机对着咖啡棚。

萨莱莎尔太太在门口出现。她瞪着这一大群男人。

萨莱莎尔太太:好啦,这儿用不着你们。

安东尼:(胆怯地)男孩吗?(萨莱莎尔太太点点头)母亲怎么样?

萨莱莎尔太太:她很好。(矿工们都嘻嘻地笑了)这有什么可笑的。

他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萨莱莎尔太太手指着矿山缓慢地、激昂地向他们说——

萨莱莎尔太太:看,就在那儿,你们的老板们——他们不管你们的孩子是死是活。就让他们像牲口一样地生下来!(停了一会儿)你们这些人,当你们巡逻的时候要记住这个。要好好地记住。(她向路上啐了一口)(化)

内景,天主教堂。全景,白昼。

除了背景深处圣坛上的灯光以外,整个教堂都笼罩在黑暗中。圣坛栏杆前有一群人的影子——五个男的,五个女的,他们面对着牧师。我们不能马上辨认出他们是谁。

爱丝波郎莎的声音:拉蒙在医院里住了一个礼拜……又在当地的监狱里关了三十天……他们诬告他打人和抗拒逮捕。但是我已决定暂时不给小孩施洗礼,一定要等他回来参加……

群像镜头,在圣坛的栏杆边。

不止是拉蒙一家,还有安东尼与鲁兹,黛丽莎与査利,露斯与弗兰克,萨尔与康苏乐。安东尼把婴孩举到牧师面前,牧师画着十字,嘴里念着祷文。拉蒙在安东尼背后爱怜地望着婴孩。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这样婴孩就在拉蒙出狱的那一天受了冼礼。安东尼做他的教父,黛丽莎·维多是他的教母。我们替他起名字叫璜。

牧师在婴孩的头上洒着圣水。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有些人认为我们应该按照盎格鲁人的习惯叫他约翰或强尼。但是拉蒙不同意。他的祖父的名字是璜,他的儿子应该叫璜尼多。(划)

内景,拉蒙家的小屋,客室。全景,夜晚。

还是那几个男人围着桌子玩扑克。我们可以听到电唱机放着墨西哥的跳舞音乐。康苏乐兴冲冲地给他们端来了咖啡。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那天晚上我们举行了一个具有双重意义的庆祝晚会:庆祝璜尼多的命名和拉蒙的回家。罢工还在继续,吃的东西都是大家塞钱买来的……

内景,卧室。全景。

室内差不多是漆黑的,但是我们还可以依稀认出六个小孩横睡在床上。婴儿的摇篮靠在床边。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我们像平常一样,把所有的小孩都安顿睡了……

内景,厨房。全景。

五个女人聚集在那儿一面准备着夹肉面包,一面谈着话。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女人们也像平常一样,都到厨房里去了……

内景,客室,在牌桌上。

摄影机是从站着看牌的人的角度拍的。拉蒙的坐位最靠近厨房。从他左首开始,依次坐着安东尼、萨尔、查利与弗兰克。萨尔正在发第五张牌。他们继续玩牌,而且玩得很快,与他们玩牌时的严肃的谈话恰成对比。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男人们像平常一样地占着客室。

她的声音逐渐消失,现在我们听到——

查利:(下了一把火柴棍)五千元。

弗兰克:跟。

安东尼:我加一万。

查利:你这家伙,好吧,我们看牌。

安东尼:爱司。赢你们个一干二净。(把桌上的火柴棍横扫一空)都到老子这儿来了。

当查利捡起牌来洗的时候,弗兰克转脸对着拉蒙。

弗兰克:你的肚子怎么样?

拉蒙:没什么。听说那些警察痛打了桑蒂。

弗兰克:是的。近来发生好些挑衅的事儿,他们想捏造一个暴动的罪名把几个领导人关进监牢,这样就可以破坏罢工了。

拉蒙:是谁代替我做纠察队长的?

安东尼:我。不过你马上就可以拿回你的臂章。我简直管不了他们那些家伙。

查利:(发着牌)你还得当下去。我们需要拉蒙在罢工战略委员会工作。

拉蒙:(怀疑地)不,不成,我干不了那样的事。

萨尔:但是我们一定要培养新的领导干部——以备万一我和塞利出了事儿。

安东尼:(问拉京)来吧,你多下注吧。

拉蒙:两千。可是罢工战略这种工作——我不配做。那尽是耍笔杆的工作,像写传单,宣传政策……

查利:你可以学会的。当然,你也有缺点——像我们大家一样——可是你可以学呀。我加两千。

正在这时黛丽莎从厨房走了进来,给男人们送来了夹肉面包。

安东尼:来吧,玩牌吧。

拉蒙若有所思地喷着烟,等黛丽莎离开牌桌后才慎重地问道——

拉蒙:你所说的缺点是什么意思?

内景,厨房。全景。

当黛丽莎从客室走回来的时候,露斯·巴恩斯正跟着无线电音乐(音乐声在整个场面里一直没有停止)不停的用脚打拍子。

露斯:难道我们让他们通宵玩扑克吗?我想跳舞。

鲁兹:(淘气地)跟谁的丈夫跳?

露斯:跟谁都行——跟我自己的丈夫也成。

鲁兹:假使你跟我的丈夫跳舞,你就得忍受这个……

她一把抓住露斯,夸张地学着安东尼的舞姿在厨房里跳起来了。妇女们都吃吃地笑起来。

鲁兹:如果你跟黛丽莎的丈夫跳舞,就像这样子。

她突然变得非常拘谨,一板正经地像一个木头人似地跳着舞。爱丝波朗莎听到婴儿的哭声便掉转头去。

内景,客室。摄影机对着牌桌。

弗兰克洗着牌。在背景中,爱丝波朗莎正走进卧室。

萨尔:(向拉蒙)……还有一点。就是你对盎格鲁人的态度问题。假使你要作一个领导人的话……

拉蒙:(打断他的话)什么态度?

萨尔:你把盎格鲁工人和盎格鲁老板看成一码事了。

拉蒙:(指着弗兰克)他不是我家里的客人吗?难道他不是吗?

萨尔:当然是。你要我说老实话吗?你甚至连他都怀疑。

拉蒙:也许。我认为关于我们墨西哥民族,他应该多少熟悉一点儿。

这时有一个不大自然的冷场。我们可以看到爱丝波朗莎抱着孩子从卧室走回厨房。弗兰克还在洗牌。

弗兰克:说下去罢。说个痛快。

拉蒙:(慢吞吞地)好吧,你是组织工作者。罢工战略是你拟定的,大部分的时候你是完全正确的。在你计划大家的工作的时候,你连最细小的事情都想到了,但你却不给我们一点机会让我们去想应该怎么做。你是怕我们太懒,不肯动脑筋想办法吗?

弗兰克:(辩护地)你知道我并没有那么想。

拉蒙:也许没那样想。但是还有一件事……像你今天晚上走进屋子的时候——(指着画像)我听见你问你的妻子说:“那是谁?他的爷爷吗?”

近景,华累士的画像。

拉蒙的声音:这是华累士——墨西哥的国父。假使我不认识乔治·华盛顿的像的话,一定会说我是一个极蠢的墨西哥人。

摄影机回到桌旁的一群人。

弗兰克:(深深内疚地)我是一个极蠢的盎格鲁人。

查利:(想减轻拉蒙的话给予弗兰克的打击)我看哪一回都是这样的,你好意对拉蒙提出批评,他马上就回敬你一顿。

弗兰克:不。他是对的。我是该好好学点东西。

安东尼:好啦,现在这个问题算解决了。发牌吧。

弗兰克发牌。萨尔对着弗兰克嘻嘻地笑着。

萨尔:让你消消气吧,告诉你,他比你还瞧不起女人呢。

拉蒙:(冷笑)说下去罢。(指着他面前的牌)看到没有?红心皮蛋。

镜头又回到厨房。全景。

爱丝波郎莎坐在靠近炉子的小凳上喂奶,背对着摄影机和其他那些女人。黛丽莎与康苏乐在尝着她们做的夹肉面包。

康苏乐:他们在那儿谈什么呢?

露斯:(从门口)议论彼此的缺点。

鲁兹:(假装惊奇的神气)我不晓得他们有什么缺点。

露斯:(看着画外)这会儿,拉蒙正挨批评呢。

拉蒙的声音:嗨,爱丝波朗莎!再来点儿咖啡!

露斯:(低声地)是,是,队长……(对爱丝波朗莎)我送去吧。

黛丽莎:我们去拆散牌局吧。

镜头回到牌桌旁的男人们。

弗兰克:(诚恳地对拉蒙)瞧,拉蒙。我们不用在自己家里结仇,敌人就已经够多了。假使不许妇女们参加工会生活的话……

安东尼:哎呀,老天爷!下注吧。

露斯端着咖啡走入画面。除爱丝波朗莎外,其余的女人都跟在她后面走了进来。弗兰克一心一意地在说明着他的论点,竟没有注意到露斯进来。

弗兰克:我们不能够只把她们当作家庭主妇——也要把她们当作盟友。我们一定要这样对待她们。

露斯:(鼻子里哼了一声)哟!瞧瞧谁在说话哩!原来是伟大的白人师傅和世界上拥护女权的第一流战士。

弗兰克:啊!别瞎扯啦,露斯。

露斯:(向拉蒙)至于我,我是一个随军眷属——跟着这位组织工作者从一个矿区到一个矿区,像蒙大拿,科罗拉多,爱达荷这些州我都去过。但是他有没有想过把妇女组织起来呢?没有。在盎格鲁人的地方工会里,妇女也是不受重视的。

拉蒙大笑起来,露斯又回过来说他。

露斯:我也不喜欢你对你老婆的那种态度。可是当这位巴恩斯医生给你开好解除妇女痛苦的药方的时候,你问问他自己在家里试用过没有。

拉蒙:(嘻嘻地笑)嗨,爱斯波朗莎!

露斯:爱斯波朗莎在喂奶呢。

一阵喜悦的红晕使拉蒙的脸开朗起来。他丢下纸牌就向厨房走去。拉蒙这种举动激恼了安东尼,他也把纸牌一扔。

安东尼:这场牌算完了。

鲁兹:好极了。康苏乐,把无线电开响些。(对安东尼)来吧,亲爱的,站起来。

安东尼站起来,开始和他的妻子跳舞。这时我们看出来他妻子模仿他的舞姿是多么维妙维肖啊。查利与黛丽莎也跳起舞来。露斯抱着胳膊,瞪着眼看着弗兰克。

内景,厨房。二人近景。

拉蒙站在他妻子身后,看着在吃奶的孩子。摄影机所取的角度使我们看不到璜尼多。

拉蒙:(扬扬得意地)瞧他……

拉蒙据起拳头,紧起前臂的肌肉,用赞许的口吻咕噜着。

拉蒙:一个战士,唔?

爱丝波朗莎:他生来就是要战斗的。也是要挨锇的。

拉蒙:吃吧,吃吧,璜尼多。你将来不会再这么幸福的。

爱丝波朗莎:总有一天他会幸福的。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眼睛都看着婴孩。然后,爱丝波朗莎担心地瞟了拉蒙一眼。

爱丝波朗莎:他们刚才说什么?在那儿说你吗?

拉蒙:(他的笑容消失了)他们把我说得一文不值。

爱丝波朗莎:不。他们是你的朋友。老实跟我说罢。

拉蒙:他们说我对你不好。

爱丝波朗莎:(耸耸肩)你对我不好——除非是你在监狱里的时候。

拉蒙:(沉思地)我躺在狱里的小床上,屋子里又热又臭,还有臭虫咬,我简直睡不着。我就跟我自己说,想些痛快的事罢。想些美好的事罢。后来我就想到了你。我的心因为爱你而砰砰地跳起来。

爱丝波朗莎深深地被感动了,但是她没有让他看到她的脸。

拉蒙的脸色变得严肃、坚毅。

拉蒙:(悄声地)爱丝波朗莎,不仅璜尼多,就连你将来也会幸福的。我们的罢工就要胜利了。

爱丝波朗莎:你怎么这样有把握?

拉蒙:(沉思地)因为我们要是失败了,我们不止是罢工失败。我们的工会也完了。我们大家都懂得这一点。要是我们胜利的话,那不仅是我们的一些要求得到满足而已。我们还通得……(捜寻着字汇)某些更大的东西。希望。替我们的孩子们赢得了希望。璜尼多光靠吃奶是长不结实的。

他的话被大门上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打断了。拉蒙转过身来,倾听着。我们隐约地听到开门和说话的声音。摄影机停在拉蒙和爱丝波朗莎的身上。

声音:这是金泰罗的家吗?

你干什么?

接到法院的命令……

你们没有凭证,不能进来。

我们有凭证……

我们不想找麻烦。我们要的就是收音机。

拉蒙突然走了出去。摄影机停在爱丝波朗莎身上,她倾听着。

金勃罗的声音:我们也不愿意这样闯进你的家里来,但是那个开无线电铺子的家伙,他弄到一张收回这里的收音机的许可证。

拉蒙的声音:不许碰它。

金勃罗的声音:金泰罗,我并不想找麻烦。我们是奉命来收回这架收音机的。

爱丝波朗莎马上站了起来,抱着孩子向客室走去。

拉蒙的声音:我说了……不许碰它。

内景,客室。全景。

大家都站着。几个带着武器的警察站在收音机旁边,要动手去搬,但每次都被拉蒙拦住。金勃罗的右手按在左轮枪的枪托上。这时爱丝波朗莎走入画面,她把孩子交给康苏乐,随即拦住拉蒙,一面抓住他,一面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的语气说着——

爱丝波朗莎:让他们拿走罢!

拉蒙:除非我死了。

爱丝波朗莎:我不要你死。我也不要你再进监狱。

拉蒙:但是这是你的收音机。我决不让他们……

爱丝波朗莎:(色俱厉地用西班牙语说)难道你还着不出他们是想再惹起一场架,好把你们大伙一下子都关进监狱去吗?

拉蒙的火气慢慢地消失了,爱丝波朗莎也渐渐放开了拉蒙。警察们搬起笨重的收音机,吃力地走向前门。金泰罗家的那些客人都露出愤愤不平的样子,可是却默默不语。

警察们走出房间随手把门关上了。

拉蒙:(苦笑地)你们不高兴什么?我到底摆脱掉它了。

他走到一个架子前面,拿起一个盖满尘土的吉他,扔给萨尔。

拉蒙:让我们听点真正的音乐来换换空气罢。

萨尔笑了一笑,就弹起吉他来。(化)

外景,矿山与纠察线的岗哨。远景,摇镜头,白昼。

远远地我们可以看到罢工的工人们很小的身影,他们在继续守护着纠察线。

在他们后面隐现出矿井的那个没有生气的洗矿台。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但是罢工并没有结朿。拉蒙错了。罢工一直继续下去,四个月,五个月,六个月。公司方面还是拒绝谈判。我们不能在公司的商店里买食品……

外景,商店的橱窗。中近景,白昼。

一个墨西哥血统的美国妇人站在一家小市镇商店前面凝望着橱窗里的罐头食品。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我们到别的市镇去买食品时,我们也感受到矿主的势力。

我们看到一只手在橱窗里放下一块纸牌。上面写着:“罢工者概不赊账”。摄影机推拍,直到银幕上现出纸牌的特写。(划)

银幕上闪过报纸标题——

矿井发言人谈锌城的赤色恐怖

社会领袖要求调査工会

共产党破坏锌矿生产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他们想叫人们来反对我们。他们在他们的报纸上散布关于我们的谎言……

纠察线。中景,白昼。

十几个纠察队员闲散地巡逻着——从左向右地兜着圈子。安东尼拿着一张摊开的报纸,好像在念给别人听。但是我们却听到——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他们想叫盎格鲁矿工也来反对我们。他们说我们对不起我们的第二祖国……又说应该把所有的墨西哥人都送回他们的老家去。但是矿工们说……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消失了,现在我们从纠察队伍里里听到——

安东尼:(拍着报纸)我怎么能回到我的老家去呢?我出生的草房早就埋在公司的产业下面了。

卡林斯基: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叫那班老板们回他们的老家去呢?

桑蒂:要是他们真都回了老家的诺,那么新墨西哥州就没有老板了。

阿弗烈多:(梦幻地)老兄!只要活着总会瞧见那一天的。

安东尼:谈谈你们美好的远景罢!到那一天就看不到盎格鲁人了。

拉蒙举起一个手指,校正他的话。

拉蒙:看不见盎格鲁老板。

安东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看看在他后面巡逻的任金斯。

安东尼:(眨眨眼)这意思是说,我们打算让任金斯这样的人留在这儿吗?

拉蒙:你不能把任金斯送回俄克拉荷马州。那简直是不近人情。

任金斯:(嘻嘻地笑着落)可是我是生在得克萨斯州。

安东尼:(作惊奇状)要回得克萨斯州,那更糟糕了。

阿弗烈多:(作惊奇状)哦,当然不。

他们大家都笑起来,一面走,一面用拳头捣任金斯。(划)

一辆旧式的老爷汽车。全景,白昼。

汽车停在一所泥巴房子外面的一条肮脏的土路上。车上堆满了一家墨西哥血统的美囯人家的家具什物。母亲和孩子们都坐在车内。父亲正与邻居们黯然握手道别。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罢工进入第七个月了。现在罢工基金差不多都用光了,因此工会不得不减少我们的粮食配给。有几家熬不下去了。他们就收拾收拾搬走了——至于他们上哪儿去,我们就不知道了……

内景,工会大厅。中景,写字台旁,白昼。

萨尔与査利坐在写字台后面。几个矿工站在他们对面,挨个地把钱点交给工会干部。拉蒙站在旁边看着。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因此工会才决定境况困难的人可以到别的矿井去找工作。事情就这么办了。找到工作的罢工工人就把他们的工资交给工会一半,这样我们其余的人也都有得吃了。

内景,拉蒙家的小屋。中景,黄昏。

拉蒙一家围着桌子坐着。他们面前的盘子都是空的。爱丝波朗莎拿起一个里面只盛有两匙豆子的碗。她把豆子分给孩子们。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拉蒙不算困难户,只要养活三个孩子。不,拉蒙一家并不是一直都没有吃的,只不过大部分的时候挨饿罢了。

外景,工会大厦。全景,一辆卡车,白昼。

两个男人姑在车厢后部递给矿工们一箱箱的食物。车上那些人里面,有一个是黑人。当查利·维多走过来的时候,那个黑人俯下身来,和他亲切地握手。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即使如此,如果不是靠我们的丹佛国际工会与其他各地分会的帮助,矿主们也许把我们给饿垮了。……我们以为别处没人会知道我们的困难,就是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关心我们的。现在我们才发现我们想错了。

内景,工会大厅。近景,写字台旁,白昼。

写字台上堆满了信件。萨尔与弗兰克正在一封一封地拆阅。我们看到从信里拆出的好些钞票、零钱和支票。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信件从各地源源而来。有的来自我们自己的民族,也就是西南部说西班牙语的民族……还有从很远的地方如标特,芝加哥,伯明翰,纽约等地寄来的。信里带来了工人们表示团结一致的慰问和起皱的钞票。

摄影机慢慢地向后拉,最后表现出两个妇女在油印机旁工作。摄影机慢慢地摇过工会大厅,我们又看到另外一些妇女也在工作——刻钢板,把文件归档,封信封等等。几个很小的孩子在凳子上爬上爬下地嬉戏。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不仅各方面都给以帮助,就连我们女人也在帮助。我们不仅做饭煮咖啡,我们还开始学习怎样刻钢板,用油印机,发信。有些男人嘲笑这件事,但工作不得不做——所以他们也就让我们呆下来了。

中景,爱丝波朗莎站在写字台后面封着信封。璜尼多躺在她身旁一张临时做成的小床上,床的四周给一堆堆的传单围住了。爱丝蒂拉在舔着邮票。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情况渐渐地发生了变化,只是从很小的事情上,从很小的地方才看出这种变化。在生死关头的那天来到以前,没有人知道这个变化究竟有多么大……

全景,工会大厅。

警察局长,联邦法院执达吏和几个警察突然在工会大厅的门口出现。他们穿过室内走到萨尔·吕兹的桌旁。警察局长咧开嘴笑着。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警察局长与联邦法院执达吏来到的那天,就是生死关头的日子。警察局长冷笑着——所以我们就知道他带来了不好的消息。他递给萨尔·吕兹一份文件……

较近的角度,桌旁的一群人。

萨尔接过文件,严肃地读着。警察局长得意地笑了笑,便走到室外,后面跟着他的一批随从。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公司方面弄到一张法院的禁令,命令罢工工人停止纠察。他们管这叫做塔夫脱一哈特莱劳工法禁令。意思是说,如果罢工工人不服从的话,就要罚一笔很大的钱和判处徒刑。

当弗兰克与查利走过来,把头凑在他肩上读着文件的时候,萨尔慢吞吞地站起来,重读着法院的命令。他们的脸上都出焦虑和沮丧的样子。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马上就得做出决定——是服从命令,还是置之不理。(划)

内景,工会大厅。全景,摇镜头,夜晚。

大厅内挤满了人。罢工的矿工们像平常一样,坐在中间的座位上。但是这一次大厅内的妇女几乎和男人一样多。她们带着孩子坐在后面,也有些妇女坐在两边靠墙的凳子上。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那天晚上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就连妇女们也都来了……这是我们大家的一个紧要关头。

摄影机摇到弗兰克·巴恩斯身上停住了,他站在会场前面,在向矿工们演说。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弗兰克·巴恩斯说,如果罢工工人服从法院命令的话,罢工就算失败了……一旦撤销纠察岗哨,工贼就会钻进来。如果不理会法院命令的话,纠察队员就会被抓起来,同时罢工也就被破坏了。

较近的角度,画面上出现弗兰克。

弗兰克:(在爱丝波郎莎的声音逐渐消失以后)弟兄们,事情就是这样。老板们弄得我们团团转,不知怎样是好。我现在只想说一句话:不管你们决定怎样办,国际工会一定支持你们,就像它过去一直支持你们一样。我们这个工会是一个民主的工会。最后的决定取决于你们。

相反的角度,摄影机从弗兰克身上摇到矿工们。

当弗兰克坐下来的时候,我们听到台下一片嗡嗡的不满声。没有人鼓掌。矿工们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都在竭力设法解决这个进退两难的问题。拉蒙愤愤地站了起来。

拉蒙:假使我们现在向老板屈服,我们服从这个混蛋的塔夫脱一哈特莱劳工法,我们就等于放弃了我们花了五十年工夫才争取到的一切。答案只有一个:跟他们斗争!跟他们所有的人斗争!

其余的矿工:

怎样斗争呢?

他们会逮捕我们的!

结果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他们的声音消失后,拉蒙仍旧站着,转向批评他的人,申斥着他们。另外一个矿工站了起来,张开两臂,表示无法可想。在这个无声的场面里我们听到——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矿工们争论起来。他们都很勇敢地发言。看起来巴恩斯的话是对的——公司方面弄得他们团团转。看来罢工是失败了。

全景,工会大厅。另一角度。

在近前景的地方站着主席萨尔,砰砰地敲着小槌。在背景中,我们可以看到黛丽莎·维多在挥动着手臂,要求发言。主席准许了她。

爱丝波郎莎的声音:然后黛丽莎·维多获得了发言权。她是我们妇女后援队的主席……

黛丽莎已走到前景中的讲台旁。虽然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她很胆怯,但是她却没有像康苏乐前次那样说也说不清楚或是停下来讲不下去的样子。

黛丽莎:要是你们仔紬地读一下法院的禁令,你们就会看出它只是禁止罢工的矿工们进行纠察。(稍停了一下)我们妇女不是罢工的矿工。我们可以来代替你们纠察线上去。

我们听到一片喧嚷声,接着就是一阵沙哑的男人笑声。

黛丽莎:大家别笑。想出解决办法的是我们。你们却没有想出。拉蒙说的很对:假使我们这次罢工失败的话,我们就会失去花费五十年的工夫争取到的东西。连你们的老婆孩子也都保不住。但是我们可以向你们保证:假使妇女们代替你们到纠察线上去,罢工就不会被破坏,工贼也就不会来抢你们的工作。

现在会场被一片寂静笼罩着。黛丽莎开始向她的座位走去,这时萨尔的声音使她站住了。

萨尔:假使这是一个提议的话……只有工会会员才有资格提议。

萨尔看看坐在他旁达的査利·维多,查利犹豫不决。黛丽莎瞪眼看着她的丈夫。査利深深吔吸了一口气,叫道——

查利:我提议!

声音:(来自下面)附议!

萨尔:(不自然地)你们大家都听到提议了。现在可以展开讨论。

会场。另一角度。

我们看到矿工们在交头接耳热烈地争辩着,有些人脸上作出不赞成的怪相或露出不同意的表情,有一两个矿工站起来向主席说话。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就这样讨论开了。大多数的男人反对这个提议。其中有一个说,我们这样作会使地方工会成为工会运动的笑柄。他说,想想看,矿工们躲在老婆的裙子后面。

另一角度,围面上出现鲁兹·莫莱斯。

她的眼光一闪一闪地,向男人们说着话。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鲁兹问他,究竟哪一种情形更糟,是躲在老婆裙子后面呢?还是跪在老板面前呢?

另一角度,画面上出现查利·维多。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但是争论的两边都有人动摇。罢工委员会主席査利·维多说,到现在为止老板破坏罢工没有成功,就是因为盎格鲁矿工和墨西哥矿工团结得好。

查利:(当她的声音逐渐消失后)但是现在老板会不会因为矿工们和他们的妻子、姐妹之不团结而取得胜利呢?

另一角度,画面上出现一个矿工和他的妻子。

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名叫裘西·桑乞兹的结实的矿工在唆使他的妻子发言。那个吓得要命的女人终于服从了。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夏乐塔·桑乞兹说,她认为纠察工作对女人家是不合适的。女人作纠察员太不好了。也许还是罪恶呢。

另一角度,画面上出现冈査尔斯和拉蒙。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裘·冈查尔斯说……

冈查尔斯:我们对于我们这儿的妇女们一直是不够重视的,至于老板们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她们。依我说,就给她们一个机会……

冈査尔斯的声音消失后,拉蒙站了起来,忿忿地看了看冈查尔斯,开始说起话来。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最反对这件事的,就是拉蒙。他说他摸不清他的弟兄们是怎么回事。他们自己害怕去做的事情,却愿意让他们的老婆去做。

拉蒙:(当她的声音消失以后)当警察来了,并且殴打我们的老婆的时候,你们想想会发生什么结果呢?我们难道就站在那儿看着她们挨打吗?不。我们不管怎么样也要去接替她们,那样我们就会又回到我们现在所处的地位。只有更糟糕。甚至比现在更丢脸。弟兄们,我请求你们——别通过这件事吧。

拉蒙坐下来。矿工中间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有人喊着要表决。

相反的角度,摄影机对着主席。

萨尔:(敲着小槌)好吧。有人喊要表决。你们知道你们要进行表决的是什么问题——是妇女后援队的姐妹们接管纠察线的问题。凡是赞成的请……

黛丽莎的声音:(大声嚷着)主席同志!一个临时动议!

较大的角度,摄影机对着黛丽莎和爱丝波朗莎。

黛丽莎用胳膊肘轻轻推着爱丝波郎莎。后者羞怯地走到会场的前面。看起来爱丝波郎莎这种怯场的样子会使她说不出话来似的,但是她到底说出来了——

爱丝波朗莎:关于这次会议所讨论的问题我是什么也不懂的……但是你们男人是在表决我们妇女要做或是不做事情。所以我认为准许妇女也参加表决才是公平的——特别是如果她们必须担任这个工作的话。

我们听到从妇女席中发出赞成的喊声,夹杂着几声男人们反对的叫声。

群像镜头,摄影机对着主席台。

萨尔必须做出决定,可是他似乎又有点迟疑不决。他瞥了査利一眼。査利眨眨眼,点点头。他又看了看弗兰克。弗兰克笑笑,也点点头。萨尔清了清嗓子。

萨尔:弟兄们……姐妹们。让妇女们在工会会议上进行表决是违反宪法的(男人的喝采声)。如果没有人反对的话,我们可以宣布休会……(男人和妇女一起发出抗议的喊叫声。萨尔举起手)不,等一等,等一等……可以作为居民群众大会来重新开这个会,每一个成年人都有表决的权利!

声音:我也提议这样做!

第二个声音:附议!

萨尔:赞成的,请举手。(大多数的人举起手来)现在,反对的举手……(只有几只手举了起来)赞成的多数!现在,每一个成年人都有表决的权利!

妇女们的声音:表决!表决!进行表决!

萨尔:(微笑)凡是赞成妇女们接管纠察线的可以举手表示。

会场,摄影机从萨尔的角度摇过会场,全景。

绝大多数的妇女都举手赞成这个方案。男人举手的约有三分之一,但是有些男人当他们的邻座忿忿地用胳膊肘推着他们的时候,就又把手放下来了。检票员在会场里走动着,数着举手的人数。摄影机停在拉蒙身上,他干脆把手放在屁股下面,皱着眉头看着爱丝波郎莎。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的爱丝波朗莎。

她的眼睛避开他的视线,但却挑战似地高高举起她的手。

镜头回到主席。

检票员们走近萨尔,低声告诉他赞成的票数。他加一加总数,然后敲着小槌。

萨尔:好了。反对的举手。

摇镜头,全景,像前一个镜头一样。

大多数的妇女都合着掌坐在那里,好像是在祷告一样。几个比较软弱的妇女犹豫不定地举起她们的手。她们的邻坐便用胳膊肘轻轻地推了推她们。她们的手又放了下来。在检票员数票的时候,摄影机摇过男人。我们看到林立的举起来手。有些矿工发狂地举起了两只手。

摄影机回到主席身上。中景。

检票员告诉萨尔他们每人数到的票数。萨尔的脸非常严肃,丝毫不露声色。他站起来,镇静地宣布说——

萨尔:提议已经通过——一百零三票对八十五票。(没有人鼓掌)

相反的角度。摇镜头,全景。

一片寂静笼罩着会场。坐在座位上的男人们都转过头去看着妇女们,脸上露出怀疑、不安和期待的神情。摄影机摇向两边靠墙坐着的妇女们。当她们渐渐明白她们所担任的工作的全部意义时,她们彼此以一种极端惊奋的神情互相望着。(渐隐)

(渐显)外景,纠察线。摇摄,远景,早晨。

这一个摇镜头应该像第一个纠察线场面那样的广阔,使我们感觉到妇女们从四面八方涌向纠察岗哨。有的是乘着旧式汽车来的,有的从大路、小路或是沿着铁路走来。纠察线上有那么多的妇女,即使她们两个人一排地走着也要把纠察线排满了。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就这样,妇女们都来了……她们在天亮以前就起身,无论妻子、女儿、祖母,大家都来了。她们从锌城,从山的那边,从其他的矿井,从十哩、二十哩、三十哩远的地方来到这儿……

较近的景,纠察线上。

妇女们整齐而坚定地巡逻着。没有人嬉戏笑闹。黛丽莎与萨莱莎尔太太负责管理着队伍。她们像两个练兵军曹那样地勇敢和自信。大多数的女人都穿着为参加纠察队才穿的职装——衬衫、工裤和橡皮底帆布鞋。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天亮时纠察线上已经有了一百个妇女。她们还继续不断地从各处涌来——有的妇女我们以前从没有见过,有的妇女是跟罢工毫不相干的,总之,她们全都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一听到有了妇女纠察线,就都来了。

中远景,山侧的矿工们。

在纠察岗哨上面的一个树木浓茂的陡坡上,男人们蹲在一块儿吸着烟,脸上带着敬畏和不安的复杂表情望着纠察线。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男人们也来了。他们看上去很不开心。我想他们很害怕。怕的是妇女们不能坚持——或者也许是怕她们能够坚持。

山边。另一角度,山坡高处。

几个矿工和他们家里的人站在那儿。他们看上去也是愁眉苦脸的样子。任金斯和他的妻子也在其中。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到纠察岗哨去了。有的就被她们的丈夫拦阻了。(稍停)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近景,群像镜头,拉蒙的一家。

他们不跟别人站在一起,而是站在一丛杜松旁边。路易斯站在他父亲旁边。拉蒙皱着眉头朝纠察线那一边瞧。爱丝蒂拉站在她母亲身旁。爱丝波朗莎抱着璜尼多,眼睛一直凝望着画外的纠察线,从不向拉蒙看一眼。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这是不公平的……我应该在那儿和她们待在一起。说起来,替妇女们争得表决权的还是我呢。

拉蒙:(顽固地)不能去。

爱丝波朗莎:但是提议已经通过了……你这样是不民主的……

拉蒙:(打断她的话)工会管不着我的家。(停了半晌)那班盎格鲁妇女把你煽动起来,叫你出洋相给人看笑话。可是你看不到她们有谁在那儿!

爱丝波朗莎:(眯着眼张望)有的,我看到了。露斯·巴恩斯在那儿。

拉蒙:她是那位组织工作者的妻子。她一定得在那儿。

爱丝波朗莎:不是的,她自己愿意在那儿。(眼睛望着远处)那儿还有卡林斯基太太呢。

拉蒙:(手指画外)任金斯的老婆在那儿呢。你看,她并没有在纠察线上。

爱丝波朗莎:(平静地)盎格鲁丈夫也可能是落后的。

拉蒙:可能是什么?

爱丝波朗莎:落后。

他茫然不解地瞪着她。她仍旧凝望着: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的纠察线。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忧郁地)难道我露一露面都不成吗?

拉蒙的声音:天哪,你这个女人,抱着孩子上那儿去吗?

镜头回到拉蒙的一家。

爱斯波朗莎:孩子喜欢大人抱着他走走,这样可以帮助他消化。

拉蒙摇摇头。他转眼看着。

警察局长的车队。远景。

在纠察线外约五十步的地方,我们可以看到两辆敞篷卡车和两部警车。卡车上载满了人。

外景,警车。中景。

矿长亚力山大,总监工巴顿,警察局长和警察万斯四人站在车旁。看样子亚力山大很烦躁,但是警察局长和万斯好像对面前的景象还很感兴趣似的。三个漂亮的墨西哥血统的美国姑娘从他们身旁走过。万斯朝着她们直吹口哨。当她们走出画面时,万斯叫道——

万斯:嘿,姑娘们!等一等!你们不想看看我的手枪吗?

亚力山大:住嘴。(警察局长嘻嘻地笑起来)有什么可乐的?她们在藐视法院的命令。

警察局长:(微笑)不见得吧。她们在字面上是尊守了法律。你知道,命令上说的是不许矿工们进行纠察。

亚力山大:(愤怒地)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警察局长:先别着急,亚力山大先生。她们一会儿就会像一群鹌鹑一样都吓跑了。

巴顿:(急躁地)好了,我们动手吧——别等再来一百个娘儿们。

警察局长:(振作起来,叫道)好吧,小伙子们。

较大的角度,车队。

司机和警察都钻进了卡车的司机室。巴顿,万斯和另外两个警察上了领头的那一辆。万斯举着他的催泪瓦斯枪。

万斯:这些娘儿们怎么办?

警察局长:先别理!她们会像鹌鹑一样逃走的。

巴顿开劲马达。他向卡车司机和另外一部警车挥挥手。他们也向他挥挥手。车队开始出发。迅速地加快了速度,疾驶而去。

全景,山坡上的矿工们。

他们都跳起身来,神情十分紧张。

全景,纠察线。

妇女们都站住了,一齐转过头来看着向她们开来的车队。

摇镜头,全景,车队向纠察线突进。

近景,矿工们的脸。

他们不自觉地骂出口来。

近景,女纠察员们的脸,表现出沉着无畏的样子。

摄影机从她们的角度对着警车。

警车响着喇叭,径直对着她们疾驶而来,愈来愈近,汽车的形象也愈来愈大。

全景,纠察线。

在最后一秒钟,巴顿煞住车,车子向前滑行。妇女们一动都没有动。

近景,女纠察员们和警车。

警车滑入纠察线。一个妇女被车子前面的保险扛猛撞了一下,摔倒在路上。

全景,纠察线。

我们听到妇女们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即惊喊起来。两个妇女跑到那个受伤的姐妹跟前。其余的人也都蜂拥到汽车旁边,把车子包围起来。警察们想打开车门。妇女们拿出石块向车子扔去。警察们终于设法走了出来。他们用拳头,枪托打着女人们。但是每一个警察都有四个妇女来对付,去抓他们的武器。

中景,第一辆卡车。

站在卡车上的盎格鲁工贼们,被车下扭打的场面吓得惊慌失措。他们始终站在原地不敢动。

中远景,山坡上的矿工们。

其中有些人开始往下跑。我们可以看到查利和弗兰克打着手势,想制止他们。但是矿工们仍向前跑。

镜头回到纠察岗哨。

万斯用脚踢一个想抢他的子弹带的女人,把她踢得趴在地上。他向后退去,吓得乱了方寸,便对着一群女纠察队员放了一枪催泪瓦斯。爆炸的瓦斯弹使她们暂时散开了。妇女们一面向四下散开,一面咳嗽和噎气。

摄影机从上面的小山对着纠察岗哨。

在萨莱莎尔太太的指挥之下,妇女们编成两队;较大的一队留守在大路上,尽管其他的警察向她们放着催泪瓦斯弹,她们仍死死地挡住车队不让过去;另外的那一队在路旁又组成了一条新的纠察线,挡住那些一心想加入这场殴打的矿工们。

较近的角度,第二条纠察线。

从山坡跑下的矿工们到达路旁时,萨莱莎尔太太气冲冲地向他们摆手,叫他们回去,她用西班牙语叫着——

萨莱莎尔太太:回去!回去!不许你们参加!

矿工甲:(拼命地叫嚷)可是他们在打我的老婆呀!

妇女们:(同时用英语和西班牙语喊着)

假使你们也参加的话,那就更糟了……

他们会开枪……

他们会把你们关到监牢里去!

我们自己会当心的……

这儿用不着你们……

回去吧!回去吧!

男人们被妇女们那种雄赳赳的态度弄得很窘,都退回去了。

镜头回到纠察岗哨。从山侧望过去的远景。

另一些警察从车队后面跑过来支援那四个寡不敌众的警察,工贼们还呆在卡车上,但是风正朝着相反的方向吹着,催泪瓦斯便都吹到卡车这面来了。工贼们开始咳嗽起来。两个工贼从第一辆卡车后面跳下就跑。他们这一跑便引起了一阵惊乱的逃窜,车上其余的工贼也都翻身跳下卡车,沿着大路向回跑,逃避催泪瓦斯的侵袭。

近景,群像镜头,拉蒙一家看着这一场战斗。

爱丝波朗莎再也忍不往了。她把孩子交给拉蒙,在他还没有弄明白她的意图以前她已经跑了。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的爱丝波朗莎。

她斜沿着山坡跑下来,径直冲向纠察岗哨。远远地,我们看到警察还在和妇女混战。那班警察好像着了慌。他们恶毒地踢着每个和他们对抗的妇女,想把她们驱散,从而扫清路上的障碍,但结果还是白费力气。

较近的角度,纠察岗哨。

鲁兹·莫莱斯爬上万斯的背,把他的胳膊抱住,另外一个女人抓住他的枪柄,想不让他拔出手枪。正好这时候爱丝波朗莎跑过来。她停了一秒钟,便赶快脱去右脚的鞋子。这时万斯把那个抓住他枪柄的女人打倒了,从枪袋里掏出手枪。爱丝波朗莎赶快用她的鞋子使劲地打他的手腕,打掉了他手里的手枪。鲁兹用两手抓住他的头。

摄影机回到站在山坡上的拉蒙。

他无可奈何地抱着孩子站在那里一声不响。突然他跑出画面。路易斯抓往爱丝蒂拉的手,也跟着跑去。

在小山的另一部分,山坡脚下。

查利和弗兰克在观望山下的战斗。拉蒙跑入画面。

拉蒙:你们干吗还站在这儿?想想办法吧!

査利:(望着画外)歇会儿。

拉蒙:但是妇女们在挨打了!我们一定要去把她们换下来!

查利:她们干得还不错。

弗兰克:(微笑着,看着婴孩)不管怎样说,你的手好像并没有闲着呀。

拉蒙被弄得完全没有办法,他低下头来看着怀抱中的孩子。然后转过头去看着——

纠察岗哨,从拉蒙的角度看过去的远景。

我们可以看到巴顿把他手下的人都叫了回去。他跳进车厢,掉转过车头。当他把车开走时,几个警察已爬上了车子。其余的警察也都徒步退去,丢下了那两辆空卡车。妇女们重新组成她们的纠察队伍。(化)

内景,拉蒙家的小屋。全景,客室,傍晚。

拉蒙一面焦急地来回踱着,一面拼命吸烟。小孩摇篮放在室内的一角,璜尼多在哭号着,爱丝蒂拉跟在她父亲后面走着,想跟上地父亲那困狮一般的大步子。

爱丝蒂拉:爸爸,我饿了。

拉蒙:(咆哮着)我也一样。

路易斯从前门走进来。拉蒙瞪着他。

拉蒙:你妈妈在哪儿?

路易斯:她马上就来。查利·维多的车带她来。

跆易斯走开,然即又回过身来,眼睛里发着亮光——

路易斯:喂!你有没有看到妈妈用她的鞋子打那个家伙的样子!一下子就把枪打掉了……

拉蒙:(怒吼起来)我不要你在那儿荡来荡去,听见没有?

我们听到外面卡车停车的声音。拉蒙走到窗前,向外张望。

外景,拉蒙家外面的大路。中景。

载满了妇女的工会卡车在门口停下来。爱丝波朗莎和鲁兹挨着查利坐在司机座位上。她们从车里出来。车上所有的妇女都在兴高彩烈地笑着。

内景,全景。

爱丝波朗莎走进来。她又脏又累——但是她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光辉,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

拉蒙:(非常担心地)你没有什么吧?

爱丝波朗莎:当然。

她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面颊,吻了吻爱丝蒂拉和路易斯,便立即走到摇篮旁边,看了看璜尼多,然后就走进厨房。摄影机跟着她摇拍。拉蒙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在厨房门口停下。

拉蒙:你一定尝到点滋味了吧,呃?

爱丝波朗莎:(从厨房里回答他)是呵。

拉蒙:我相信你今天尝到的滋味足够你一辈子受的了,呃?

爱丝波朗莎:(从厨房里回答他)我明天还要去。

她手里拿着孩子的奶瓶从厨房里出来,走到摇篮旁。婴儿突然止住了哭声。拉蒙走过来,脸绷得紧紧的。

拉蒙:你也许会变伤的。(没有回答)听着,如果你以为从现在起我要当保姆的话,那你简直是妄想……我带了一整天孩子啦!

爱丝波朗莎:(简单地)我从他们一生下来就一直带着他们。

她退入厨房。拉蒙跟随着她。

内景,厨房。中景。

爱丝波郎莎很快地做这样做那样,把锅呀盆呀放到炉子上,准备着晚饭。拉蒙仍旧瞪起眼睛看着她。

拉蒙:我告诉你。明天我再也不跟这些孩子待在家里了。

爱丝波朗莎:(平静地)好吧。那么我就带他们上纠察线去。(化)

外景,纠察线。摇镜头,全景,白昼。

纠察线上的妇女比第一天少一些,但是她们还像以前那样自信而有纪律地巡逻着。大多数的妇女一面巡逻一面打着毛钱。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就这样,第二天我又回到纠察线——以后的一个月,我每天都到纠察线去……

摄影机从纠察线摇过咖啡棚。然后又摇到一群在路旁玩耍的小孩身上。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我把璜尼多安顿在咖啡棚里,当纠察线上平安无事而天气又很好的时候,我就把他的摇篮放在外面。爱丝蒂拉和别的小家伙在一起玩,路易斯……

摄影机飞快地摇向背景深处山坡上的一丛杜松。我们可以看出路易斯和他的几个好朋友蹲在那儿,显然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路易斯在上学。

摄影机又飞快地摇向小山的另一角落,靠近纠察岗哨的地方。我们可以看到拉蒙和他的几个好朋友躺在山坡上。他们看起来非常郁闷和沮丧。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拉蒙每天都来坐在山坡上,除了观望以外,什么也不做。那些妇女们——唔,她们都批评拉蒙不管孩子。

摄影机回到纠察岗哨。全景。

在背景里可以看到妇女们一面站岗,一面打毛线和聊天。在前景里,一个罩着蚊帐的婴儿摇篮放在咖啡棚外的桌上。爱丝波郎莎在给小孩换尿布。萨莱莎尔太太与黛丽莎谈着话。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可是在家里碰到麻烦的并不是我一个。从第一天好些妇女受了伤以后,有的男人就根本不让他们的妻子回到纠察线来……(划)

另一角度。

我们可以看到卡车与警车停在纠察线附近。工贼与警察站在卡车上,嘲弄巡逻着的妇女。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警察局长的那些手下人暂时没来打扰我们。但是后来他们又来了。他们咒骂我们,侮辱我们,用下流话骂我们。(划)

纠察岗哨。较大的角度。

一辆载满了工贼的卡车企图强行通过妇女们排成的人墙。她们想把卡车推回去。她们攀住车子,但工贼们俯下身来把她们打退。卡车歪歪斜斜地向前开动,竟撞在一个女人身上,把她摔倒在地上。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他们想要撞倒我们,他们故意把卡车撞在波兰诺斯太太身上,把她的臀部撞伤了……

另外几个妇女打开卡车的引擎盖,扯掉了点火线。卡车开不动了。(划)

纠察岗哨。远景。

卡车已经不在了。四个戴着防毒面具的警察正朝着纠察线发射催泪瓦斯弹。妇女们向后退却,散成一个大弧形。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他们又使用了催泪瓦斯。这一次风正朝着我们这边吹。

另一角度,摄影机对着山坡。

可以看见爱丝波朗莎与爱丝蒂拉跑上山坡逃避瓦斯。爱丝波朗莎抱着孩子。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当他们放催泪瓦斯的时候,我们就按照预先计划的那样分散开来,我也按照计划抱着孩子躲开危险。

摄影机回到纠察岗哨。中远景。

催泪瓦斯未能包围纠察线,纠察线反而把被风吹过来的瓦斯包围住了,因为纠察线又绕到瓦斯后面去组成了。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但是他们没能冲破我们的纠察线。他们不能够冲破它……(化)

全景,大路,在纠察岗哨以下的地方。

一小群工贼和警察聚集在那儿。工贼胆怯地站在卡车旁边。警察局长,巴顿和几个警察凝望着纠察线。他们不再觉得好玩了。矿长的凯第勒克牌汽车进入画面,向大路驶来。它在警察局长那伙人的旁边停下来。

群像近景,汽车旁。

亚力山大:(向警察局长)怎么样了?

警察局长:(绝望地)除了开枪打死她们以外,什么办法我都试过了。

亚力山大:把她们关起来这个办法你还没有试过吧!

警察局长(怀疑地)你要把她们全都抓起来吗?

亚力山大:不,只是领头的几个。爱打架的人。还有儿女多的人……(问巴顿)巴顿,那个家伙在哪儿?

巴顿:(挥手喊着)喂,你——到这儿来。

在背景里,从一群警察中间,走出来警察局长的眼线塞巴斯田·普里多。他向这边走了过来。警察局长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向纠察线走去。普里多和警察们跟着他一起走过去。

纠察线。全景。

他们走近纠察行列。妇女们还在继续巡逻着。爱丝波朗莎抱着孩子也在她们中间。

警察局长:(向她们喊着)好啦,小娘儿们,这有两条路,你们自己选一下——是回家,还是进监狱。没有什么可多说的。不是离开纠察线就是被抓起来。

静默无声。妇女们继续巡逻。警察局长转向塞巴斯田。

警察局长:好吧。把她们指出来吧。

塞巴斯田:(鬼鬼祟祟地嘟哝着)那一个——黛丽莎·维多,高个儿的。她是领头的。

金勃罗走到纠察行列跟前,当黛丽莎走过他身旁时,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较近的角度,摄影机对着金勃罗和黛丽莎。

金勃罗:你被捕了。回家还是进监狱——你打算挑哪一样?

几个妇女都停下来不走了。卡林斯基太太拿起一根棍子。她们气势汹汹地向金勃罗走过来。

黛丽莎:姐妹们,继续巡逻!让他们看看我们的纪律吧。

卡林斯基太太:但是黛丽莎,我们……

黛丽莎:他们会控告我们抗拒逮捕的。继续巡逻吧!

她猛地挣脱金勃罗的手,独自向卡车走去。

摄影机回摄警察局长他们那一群人。中景。

当塞巴斯田指出另外九个妇女时,警察们就一个一个地走过去逮捕她们。

塞巴斯田:还有萨莱莎尔太太……年纪比较大的那个。还有佳娜·代阿兹,那个穿蓝衣服的。还有鲁兹·莫莱斯,那个挥着拳头的小个儿……还有卡林斯基太太,那个盎格鲁人……还有露斯·巴恩斯,她是那个组织工作者的老婆……

纠察线。中景。

妇女们一个一个地被拖下纠察线。她们没加抵抗。我们可以看到爱丝波朗莎仍在巡逻,她似乎把孩子搂得更紧了。爱丝蒂拉紧跟在她母亲身旁。

相反的角度,摄影机对着卡车。

一辆卡车上已经装满了妇女,另外一辆也要装满了。

双人镜头,警察局长与塞巴斯田。

塞巴斯田:……还有拉拉·阿尔瓦莱兹,那边那个漂亮的女人。还有那一个。

警察局长:(不耐烦地)抱着小孩儿的那个吗?

塞巴斯田:(狡搰地笑笑)她就是拉蒙·金泰罗的老婆。他根本不喜欢她在这儿巡逻。

警察局长犹豫了一会,眯起眼睛盘算了一下,便向万斯点点头。万斯就向纠察行列走去。

中景,纠察行列。

万斯一把揪住爱丝波朗莎的袖子。她停了一下,害怕起来,有些动摇。留在队伍里的女人们向她喊着——

众:(西班牙语)

我们会照顾小娃娃的,爱丝波朗莎……

别替璜尼多担心……

爱丝蒂拉我们也会照顾的……

万斯又拉她的胳膊。爱丝波郎莎突然强硬起来。

爱丝波朗莎:不。小娃娃跟我在一起。(她一把抓住爱丝蒂拉)你到爸爸那儿去。你跟着爸爸,听见没有?

爱丝波朗莎昂起了头,抱着孩子向等候着的卡车走去。小女孩看着她走去时,脸上显出困惑的、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外景,山侧。近景,拉蒙。

他站起来,显得十分焦急。

外景,纠察线。从他的角度望过去的远景,摇镜头。

爱丝蒂拉离开纠察线向她的母亲追去。爱丝波朗莎正攀上现在已经装满了人的第二辆卡车,爱丝蒂拉跳上卡车后面的门梯,一个女人把她拉上了车。我们听到马达开动的声音。卡车慢慢地开走。与此同时,我们听到黛丽莎的响亮的声音唱着“永远团结在一起”的歌子。其他的妇女也跟着唱起来。合唱的声音愈来愈响。

摄影机停住,我们看到卡车越走越运,歌声也渐渐消失。现在摄影机又慢慢摇回到纠察线。那儿现在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妇女了。但是我们又听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歌声。摄影机继续摇摄,最后在一个树木密茂的山侧停住。突然我们看到由康苏乐·鲁兹领着的二十多个妇女从山坡上走下来。这些唱歌的后备军,是来补充纠察行列中的空缺的。

镜头渐渐化入内景,监狱,两间牢房。全景,夜晚。

当画面逐渐化入时,我们听到锡杯敲在铁栅门上的有节奏的叮当声。慢慢亮起来的灯光显示出两间邻接的牢房,里面挤满了妇女,因为没有坐下的地方,所有的人都站着。在前景中的妇女当当地敲着铁栅门,她们大家用西班牙语有节奏地齐声喊着:

妇女们:

Quermos comida……(我们要吃的……)

Quermos camas……(我们要床……)

Quermos baflos……(我们要洗澡……)

Quermos comida……(我们要吃的……)

相反的角度,双人镜头,从牢房望过去的看守人和万斯。

两个警察坐在椅中,向后仰靠在一堵空墙上,墙的对面就是牢房。震耳欲聋的喊声把看守人弄得心烦意乱。他用手堵住耳朵。一会儿他猛地站起来,走到牢房前面,举起两手叫她们安静下来。万斯跟在后面。

看守人:现在听着!求求你们姑娘们!安静一点罢!听我说!(喧闹声平息下来)我已经告诉你们十遍了。我们没有吃的。我们没有床。我们没有澡堂。所以请你们——请你们闭上嘴,别再嚷嚷了!

万斯朝着鲁兹·莫莱斯嘻嘻地直笑,在前景近处的铁栅门后可以看到她的脸。

万斯:我特地给你弄了张床——你什么时候要都行。

他伸出手来按她的下巴。鲁兹用指甲抓他的手,他又把手缩回去。合唱又开始了。

内景,牢房的后部。群像近景。

牢房中唯一的一张床被爱丝蒂拉和璜尼多占用了。璜尼多在哭着。爱丝波朗莎焦急地俯身看着他,想叫他咂那个带奶头的奶瓶,但是他就是不吃。

爱丝波朗莎:(向黛丽莎)他不能喝这种牛奶。这会使他生病的。他喝的奶成分不一样。(心慌意乱地)我真傻!我正真不该带着他。

黛丽莎:别着急。我们会想办法的。

她走到牢房前面,叫大家安静下来。

牢房的前部,特写,黛丽莎。

妇女们暂时停止喊叫。在这时候黛丽莎向万斯叫道:

黛丽莎:小娃娃不能喝这种罐头牛奶。我们要他喝的奶!

万斯:(听不懂)你们要什么?

露斯:特种奶,特种奶……

妇女们开始用她们的杯子敲着铁栅门,齐声高喊起来——

妇女们:我们要特种奶!我们要特种奶!

万斯在一片吵闹声中畏畏缩缩地走了。

内景,法院门厅。中景,夜晚。

拉蒙慢吞吞地走进门厅。路易斯跟在他后面。拉蒙好像在敌人境内走着一样。从画外传来妇女们的喊声:“我们要特种奶……”

大厅。另一角度。

拉蒙走过一个门口,上面写着“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字样。门虚掩着。拉蒙停下来,转过身去向里张望。

内景,从拉蒙的角度望过去的地方检察官办公室。

拉蒙所能看到的只是横摆在室内的一张写字台。检察官的两只脚搁在写字台上。他光穿衬衫,但戴了帽子。亚力山大坐在写字台的一角上。哈特威尔和警察局长在来回踱着,时而进入画面,时而走出画面。

检察官:……好吧,你可以叫治安推事要她们起誓不再扰乱治安,要不就把保释金定得很高,这样就可以把她们老关在监狱里。

警察局长:(发起怒来)老关着她们?我怎么办?难道自己掏腰包养活她们吗?

摄影机回到门厅。拉蒙和路易斯。

拉蒙的手刚要伸到门的拉手上,却又放了下来。他倾听着。

检察官的声音:哈特威尔先生,我想要知道的就是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件事情解决。你不愿跟他们谈判。你究竟怎么打算呢?

中景,从拉蒙的角度望过去的哈特威尔。

哈特威尔:(踱着步子)公司还有其他的矿井。你的目光应该看得远些。一旦我们不能控制这班人……

哈特威尔并没有注意到拉蒙,但却意识到他们所说的话是需要保密的。所以他走到门口把门关上,他下面的话便听不清了。

摄影机回到拉蒙。

他想再听下去的希望落了空。正在这时,万斯在背景里转过身来走入画面,对着摄影机走来。他一看见是拉蒙,便猛地停了下来。他们目不转睛地互相对看了一会儿。尽管万斯自己带着武器而且是在自己的堡垒里,他看来还是满脸惊慌的样子。

万斯:你往这儿荡来荡去干什么?你还没有看够我吗?

拉蒙:(几乎听不见地)我是来看我的孩子的。他们关在你们的监牢里。

万斯小心翼翼祂从拉蒙身边擦过,打开办公室的门,向警察局长打了个手势。在门开着的那一会儿,我们听到——

检察官的声音:但是你手里的每一张王牌都拿出来了,而他们还是没有屈服。

哈特威尔的声音:还没有都拿出来。

检察官的声音:还有什么呢?

警察局长走出去,随手关上了门,又把里面的谈话声截断了。

万斯:我没法让那班娘儿们不开口呀。她们老在叫着特种奶。

警察局长:叫什么?

万斯:专给小娃娃喝的奶。(指指拉蒙)他的孩子。

警察局长看了拉蒙一眼,便大步走出大厅。万斯跟在后面。

内景,监狱里的走廊,摄影机对着牢房。

警察局长和万斯走入画面。妇女们的吵闹声音还是像从前那样地响成一片。警察局长举起双手要大家安静下来。

警察局长:喂!喂!我已经给小孩弄来了牛奶。你们还喊喊叫叫的干什么呢?

众人:牛奶不好——我们要特种奶……这孩子喝的奶成分不一样……要是璜尼多生了病,你们得负责……

警察局长:(愤怒地)我又没开药房。你们这些娘儿们谁也不能怨,只能怨你们自己。你们只要签一张保证书,保证不再回纠察线去,这样在一个钟头之内你们就可以回家团聚了。

许多声音:(用英语和西班牙语吵着)别跟那个讨厌的东西签什么保证书。不要跟他打交道……叫他拿特种奶来。

她们又敲起铁栅门来。警察局长怒气冲冲地转向万斯。

警察局长:那个家伙到哪儿去了?

万斯走了几步,在转角处一面大声叫着,一面招手。

万斯:嗨,傻瓜!到这儿来!

拉蒙走入画面,慢慢走到前景。路易斯紧跟在后头。妇女们突然静了下来,一下子鸦雀无声。

群像近景,牢房门口。

警察局长示意看守人打开一间牢房。他照办了。

警察局长:好了。那个小娃娃在哪儿?还有那个小女孩?

爱丝波朗莎把婴孩从牢房后部抱出来。爱丝蒂拉从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挤过来,挨近她的母亲。拉蒙和爱丝波郎莎以极端悲痛的心情对望着,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拉蒙伸出两手,爱丝波郎莎把婴儿递给他。爱丝蒂拉仰望着她的母亲。爱丝波朗沙点点头,轻轻地推了她一下。爱丝蒂拉走了出去。路易斯牵起她的手。父亲带着三个孩子慢慢地走去,走出画外。妇女们望着他们走去,看守人重又锁上牢房。突然她们又开始敲起铁栅门。

声音:

Quermos comida……(我们要吃的……)

Quermos camas……(我们要床……)

Quermos banos……(我们要洗澡……)

Quermos comida……(我们要吃的……)(化)

外景,拉蒙家的后院。全景,白昼。

这一个镜头与前面鲁兹和爱丝波朗莎的那个晾衣服的镜头一样,只不过现在是拉蒙和安东尼在晾着洗好的衣服。爱丝蒂拉和莫莱斯家的小孩也都在那儿。在栅栏旁边有两个大柳条篮子:一个里面睡着璜尼多,另一个装了一大堆湿衣服。安东尼一面晾衣服,一面从栅栏那一边叫着:

安东尼:(西班牙语)怎么样了?

拉蒙:(西班牙语)老也没有个完。

他猛地从柳条篮里拿起一件湿汗衫,把它晾起来。突然他发起脾气来。

拉蒙:三个钟头!花了三个钟头才烧够水来洗这些捞什子!(停了一下,他又接着晾衣服)我告诉你一件事,这次罢工要是解决了的话,当然也不见得能解决,我非要公司方面替我们安袋热水管子,要不就不回去工作。(又停了一下)工会早就该提出这个要求。

安东尼:是啊。

我们听到婴孩的哭声。拉蒙走到篮子旁边,把奶瓶的奶头塞到璜尼多的嘴里。然后他又接着去干他的活。安东尼一面晾衣服一面沉思着。

安东尼:查利·维多说的对,有两种奴役,一种是工资奴役,一种是家务奴役。他把家务奴役叫做妇女问题。

拉蒙:妇女……问题?

安东尼:嗯,问题,问题——就是怎样解决妇女的问题。

拉蒙:(慎重地)哦,那么他要怎样解决她们的问题呢?

安东尼:他说给她们平等地位。在工作上平等,在家庭地位上也平等。还有婚姻平等。

拉蒙:(停了半晌)你说的婚姻平等是什么意思?

安东尼:你知道……(瞟了拉蒙一眼,便改用西班牙语说)公的可以怎么做,母的也可以怎么做。

近景,拉蒙。

他嘴里叼着一个衣夹,脑子里在盘算这个问题。他联想起好些事情,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

安东尼的声音:那个查利,他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组织工作者。他可以把你的老婆从你家里组织出去。

拉蒙使劲地咬着衣夹,把两块尿布晾起来。

内景,拉蒙家的厨房。中景,夜晚。

在什物零乱的水槽木板上摆了两只大木盆,一只盛着肥皂水,一只盛着清水。拉蒙在洗盘子。路易斯在擦干盘子上的水。拉蒙满头是汗,绷紧着脸。路易斯显出很不耐烦的样子。

路易斯:爸爸,我现在还不能走吗?矿工子弟会要开会……

拉蒙:什么!

路易斯:矿工子弟会。我们可以帮许多忙,像送送信啦,望望风啦。

拉蒙:(咆哮起来)难道你嫌我的麻烦还少,要叫他们把你送到感化院去吗?

路易斯:(热切地)但是,爸爸,凡是一切可能得到的帮助你们都需要呀。

拉蒙:你得在家里帮着做点儿事!

路易斯:可是你什么事儿都让我做了。妈妈从来没让我擦干……

拉蒙:(打断他的话)你本来就该主动帮她的忙。

这时我们听到外面传来刺耳的汽车喇叭声。路易斯急忙跑到客室去。拉蒙站在那儿用力擦洗着一只油腻腻的盘子。这时我们听到愉快的笑声,一会儿,又听到有人说着西班牙话:

查利的声音:Buenas noches(晚安)!

爱丝波郎莎的声音:Hasta ma~ana(明天见),查利。

内景,客室。全景,摄影机对着前门。

拉蒙走入画面的前景,停下来。前门忽然打开,爱丝波朗莎走了进来。她拥抱路易斯。他笑了笑,含羞而笨拙地回抱了他母亲一下。爱丝波朗莎瞧着拉蒙,脸上现出红晕。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显得年轻而精神饱满。她快乐地走入前景,拥抱着拉蒙。他伸出两臂搂着她,但是很不自然,竭力压制着自己。她亲切地抬头望着他。

拉蒙:你怎么样?

爱丝波朗莎:我很好。回到家里真高兴。

拉蒙:四个晚上。你怎么睡的呢?

爱丝波朗莎:我们闹得那么凶,最后他们只得把床送进来了。(她笑起来,她的手摸着喉咙)我喊了那么久,差点儿把嗓子都喊哑了。(突然)爱丝蒂丽塔(注6)怎么样?小娃娃呢?(她走了出去)

拉蒙:(跟着她)她们睡着了。

内景,卧室。中景。

卧室里很暗。我们只能看到爱丝波郎莎和拉蒙的晃动着的影子。我们隐约地看见她把身子俯在摇篮上面。拉蒙悄悄地跟她说着话。

拉蒙:你们是不是要签一张保证书?不再回到纠察线去,是吗?

爱丝波朗莎:(低声地)不,不……我们不肯那样做。

画外传来敲前门的声音。爱丝波期莎穿过黑暗的屋子去应门。拉蒙跟在后面。

拉蒙:(低声地)可是你要是再回到那儿去的话,他们又会把你关起来的。

爱丝波朗莎:(小声地)不,不,警察局长已经受够了。我们弄得他走投无路。(她走出去)

内景,客室。全景。

爱丝波郎莎打开大门,让进了三个女人:黛丽莎、露斯和康苏乐。她们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地走进来。

黛丽莎:一切都解决了。康苏乐的小队明天可以休息了。我们去接她们的班。

爱丝波朗莎:(引着她们进来)好的。进来吧,我们来订一下计划。坐下,坐下。

三个女人在睡榻上坐了下来。爱丝波朗莎走到餐桌那边去给她自己搬一把椅子。拉蒙正好站在那儿。

双人镜头,拉蒙和爱丝波朗莎。

现在他竟成了一个严厉的家长。当她伸手去拿椅子的时候,他低声地说——

拉蒙:我们得谈谈,你跟我。

爱丝波朗莎:好的,一会儿再谈吧。现在我要开会。

拉蒙:(忍住气)开会?

爱丝波朗莎:是的。计划明天纠察线的问题。

她拿着椅子就走开了。摄影机停在拉蒙身上。他气得直冒火。我们听到——

爱丝波朗莎的声音:现在,让我们想想看……还有谁能去?

黛丽莎的声音:佳娜的丈夫出城去了,跟着代表团去见州长。安尼塔·冈查尔斯的丈夫也去了……

康苏乐的声音:另外还有六七个人,拉拉的丈夫和马丽安娜的丈夫……

拉蒙看来就要发作起来似的。

内景,客室。全景。

拉蒙大踏步向前走去,我们听到——

露斯:还有一大群男人都出去找柴火去了——大概三十到四十个人的样子——所以他们家的妇女也都不能到纠察线去了。

爱丝波朗莎:但是我们可以要求她们来替我们看孩子,这样我们其余的人就可以……

拉蒙走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妇女们的脸上都露出“谁惹了他”的神色。黛丽莎同情地转向爱丝波郎莎。

黛丽莎:你打算怎么对付他呢,爱丝波朗莎?

康苏乐:最近以来他一直呆在家里,也许我们派几个代表跟他谈谈……

爱丝波朗莎:(非常不好意思)不,不……这个问题得我自己去跟他解决。(化)

内景,啤酒店。全景,柜台,夜晚。

七个矿工坐在柜台前的凳子上喝着啤酒。他们都郁郁不乐,全是些吃了败仗,无计可施的人,他们是这次罢工的中坚分子和不情愿照看孩子的人。一种忧郁的气氛笼罩着这个地方。他们背对着摄影机,但是我们可以认出从左到右坐着的是:任金斯、安东尼、两个不知名的矿工(我们在纠察线上见过他们)、桑蒂·凯伐左斯、裘西·桑乞兹和拉蒙。酒店侍者是个盎格鲁人,一个态度和蔼的懒散的胖家伙。他在两个矿工面前放下两杯鲜啤酒,但是没有收钱。我们看到酒店侍者在自动记录器摇出来的账单上作了个记号,同时我们听到——

任金斯:……所以我就跟她说,你在纠察线上已经待了一整天,你需要休息休息。她说,不,她今天晚上还要开会。

相反的角度,近景。任金斯。

任金斯:(狡猾地笑了笑)可是我先溜出来了。她给孩子们绊住了。

摄影机开始慢慢移向柜台。摄影机从酒店侍者的角度拍摄——他正在用抹布擦着柜台,摄影机跟着他一步一步地移动着。安东尼心不在焉地在翻弄一本画报,头也不抬地说——

安东尼:什么妇女问题。我所记得的唯一的妇女问题就是在零用钱上面发生的问题。

摄影机移到第二个矿工,一个盎格鲁人,他郁郁不乐地用手支着头。

盎格鲁矿工:我朋友的一个朋友在矿务局工作。你们知道他说些什么吗?他说他们再也不打算开那个矿井了。

第四个矿工:怎么会呢?

盎格鲁矿工:(当摄影机摇过他)他说矿苗挖完了。这消息保证不假。

桑蒂:可能的。

摄影机停在拉蒙身上。他面前摆了一杯威士忌酒和一瓶啤酒。他喝得醉醺醺的。

拉蒙:瞎说!简直是胡说八道!我知道那个矿井埋藏量很大。

他一口气喝干了那杯威士忌酒,紧跟着又用啤酒把它送下去,然后便郁郁不乐地注视着那只空酒杯。

拉蒙:但是埋藏量大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永远不会答应我们的条件的。永远不会。

一只拿着一瓶威士忌酒的酒店侍者的手伸入画面。他斜拿着酒瓶对着拉蒙的酒杯要往下倒。拉蒙用手盖住酒杯,摇摇头。

酒店侍者的声音:喝吧。我给你记账。

拉蒙:我从来不赞成赊账喝酒。

酒店侍者的声音:别担心。我准赊给你。

拉蒙开始有点动摇,把手缩回,可是一会又用手盖住他的酒杯,抬起头来,用一种怀疑的和含着敌意的眼光望着酒店侍者,摇摇头。突然我们听到一声激动的喊声——

安东尼的声音:嗨!嗨!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全景,柜台旁的矿工们。

安东尼举起画报,用手指点着上面的一张照片。

安东尼:就是他!就是他!总经理!公司的总经理!

除了拉蒙以外,所有的矿工都离开他们的座位,走过来看那张照片。

安东尼:大家听着;(他念起来)“著名人士汉弥尔登·米勒先生,是一位金融家、实业家,大陆信托公司董事长兼德拉瓦锌矿有限公司总经理。同时他还是一位热心的打猎家和老练的射击手。米勒先生每年设法抽空往非洲游猎。他将于本月内赴恳雅,希望能在该地捕获他的第十三头狮子!”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矿工们带着憎恨和沮丧的表情凝视着那张照片。安东尼从画报上把那一页扯了下来。

安东尼:我要把这张照片装在镜框里。(转过头来)嘿,拉蒙,你瞧。

拉蒙只嫌恶地哼了一声。他仍呷着啤酒。

安东尼:你想看这个家伙想了十五年了。这会儿你连走过来看看他的照片都不肯。

拉蒙:(心不在焉)还是看活照片吧。

一股悲哀的气氛又笼罩了这一群人。他们又回到柜台前各自的座位上。

移动镜头,近景(像以前一样)。

任金斯:(向空中呆望着)你以为怎么样?那个家伙还是一个猎狮子的呢。

安东尼:你以为他打什么——兔子么?

盎格鲁矿工:(渐渐醍悟)嘿……我想起来了。明天打鹿季节就到了!

任金斯的声音:好呀!多美!

第四个矿工:啊,啊,我真想弄点儿鹿肉吃吃。

桑蒂:我已经四个礼拜不知肉味了。(突然)怎么样,拉蒙?让我们离开一两天成不成,呃?

拉蒙:(隔了半晌)问我干吗?是我管这次罢工吗?如果你们要到山那边去,去问妇女后援队好啦。

他喝完他的啤酒,就站起身来,大踏歩地走了出去。(化)

全景,夜晚,内景,拉蒙的卧室。

屋里只有一盏小灯发出昏暗的光,爱丝波朗莎似乎睡着了。拉蒙进来,走到床边使劲坐在床上,就开始脱鞋。摄影机向前推进。爱丝波朗莎睁开眼睛,她看来恨本没有睡着过。她没动身子,只是轻声地责备着——

爱丝波朗莎:我一直等到半夜。

拉蒙:(没有看着她)你又不是等我!

爱丝波朗莎:那个会只开了十分钟。(稍停,然后又平静地)我回家的头一个晚上,你就跑到啤酒店去啦!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你不耐烦看见我吗?

拉蒙:(粗暴地低语)别唠叨啦!

爱丝波朗莎:可是你说过要跟我谈话来着。说吧。

他突然站起身来走了出去。爱斯波郎莎溜下床来,披上一件睡衣。

内景,厨房。中景,夜晚。

拉蒙端着一只杯子,正在从火炉上的咖啡壶往里倒咖啡。爱丝波朗莎进入镜头,站在门口。

爱丝波朗莎:说啊!

拉蒙:(不看她)我们不能这样子过下去了。我简直不能……再跟你一块儿过下去。不能像这样子过下去。

爱丝波朗莎:(温柔地)对,我们不能像这样子过下去,可是我们也不能照从前那种老样子过下去。

拉蒙呷着咖啡,瞪着她。

拉蒙:老样子?什么是你的“新样子”?你所谓的新样子指的是什么呢?难道是你那不照管孩子的“权利”吗?是你那追逐大人物,跟着查利·维多鬼鬼祟祟地跑到什么地方去的“权利”吗?

爱丝波朗莎:(气得喘着气)你胡说什么?

拉蒙:你用不着抵赖,外面闲话多着呢——在背后笑话我!

特写,爱丝波朗莎。

她以又气愤又怜惜的眼光瞧着他。最后她很慎重地对他说——

爱丝波朗莎: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一件我发过誓永远不告诉你的事情。

双人镜头。

爱丝波朗莎:两个月以前我接到一封匿名信,信上说你跟康苏乐在搞恋爱。

拉蒙:造谣!

爱丝波朗莎:当然是造谣。可这是谁造的谣呢?我觉得信上的字迹有点眼熟,所以我就把一些旧的杂货账单翻出来。结果找到了!笔迹一模一样——原来是公司百货店的老板娘,派克太太那个家伙写的!

拉蒙: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呢?

爱丝波朗莎:因为这种卑鄙的匿名信——老板们的这种谎话,只配烧掉和忘掉。

拉蒙一面考虑着这件事,一面卷着一支烟,可是他不同意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

拉蒙:两种情形不一样。你……你侮辱我……在大伙儿面前让我丢脸。

爱丝波朗莎:(温和而稍带惊奇地)我?老板们才侮辱你,你忘了吗?

他突然走进客室去,爱丝波朗莎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然后也慢慢地跟进去。

内景,客室。全景。

拉蒙走到壁橱前,从架子上取下一支来福枪和一盒子弹。他坐在椅子边上,开始用一块油腻的破布擦着枪。爱丝波朗莎进入镜头,看着他。有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爱丝波朗莎:你要上哪儿去?

拉蒙:去打猎。

爱丝波朗莎:甚么时候?

拉蒙:天亮。

爱丝波朗莎:一个人吗?

拉蒙:不。

爱丝波朗莎:(稍停)拉蒙——你不能去。

拉蒙:为什么不能?这儿用不着我!

爱丝波朗莎:用得着!特别是这会儿——别的男人们多半都走开了。你还是后援队队长哪!

拉蒙:(尖刻地)是啊,后援队,送殡的后援队!

爱丝波朗莎:送谁的殡?我们做得很好啊!三天以来,没有一个工贼敢走近纠察线。

拉蒙:你知道是什么缘故吗?因为公司知道他们可以把我们饿垮的——即使再罢上两三个月他们也没有什么。就是把矿井关掉,对他们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爱丝波朗莎:那对他们影响很大,他们会想尽办法来开这个矿的。

拉蒙:嗳!他们还有的是矿山。你没有见过更大的世面。(稍停)他们有亿万的财富,他们拼得过我们,这一点他们是知道的。

爱丝波朗莎:你是说你们准备屈服了吗?

拉蒙:(骤怒)谁说过要屈服的话?我发誓决不向公司屈服,决不屈服。

他拉开枪栓装上一颗子弹,然后扳着枪栓试试。

爱丝波郎莎:你要放松战斗,是不是?(他耸耸肩)我不愿意这样做,我要争取胜利。

没有回答。她向他走去,摄龄机跟摄。

爱丝波朗莎:拉蒙……我们并没有愈来愈弱,我们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坚强有力了。(他以一种憎恶的态度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愈来愈弱的倒是他们。他们以为他们能够瓦解我们的纠察线,可是失败了。目前他们没有办法胜利,除非玩出更大的把戏来,而且手脚还得快些才行。

拉蒙:什么样的把戏?

爱丝波朗莎:我也说不好。不过我总感觉到快要发生了。现在好像……像暴风雨前暂时的沉寂。查利·维多说……

拉蒙:(突然发作起来)又是查利说!(他站起来,把枪向旁边一扔)别拿查利来吓唬我!

爱丝波朗莎:(简短地)他是一个好人呀!拉蒙!是个很好的工会会员!

拉蒙:还有,他拥护你,这比别的更重要,不是么?你就欢喜这一套!

爱丝波朗莎:査利是我的朋友,我需要朋友。(她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你为什么不敢把我当作你的朋友呢?

拉蒙: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爱丝波郎莎:一点也不错,你是不懂。难道从这次罢工里你什么也没有学习到吗?为什么你不敢让我同你在一起呢?你还认为只有我丢了体面你才能有体面,是吗?

拉蒙:干了你耶种鬼事以后,你还讲什么体面?

爱丝波朗莎:是的,我讲体面。盎格鲁老板看不起你,因此你恨他们。“要安分守己,下贱的墨西哥人”——这就是他们对你说的话。可是干吗你非要对我说:“你要安分守己”呢?是不是你觉得有人比你低下你才舒服一些呢?

拉蒙:住嘴,你在胡说!

但是爱丝波朗莎却一直走到他面前,以极大的热席同他说着——

爱丝波朗莎:骑在谁的头上会使我感到优越呢?我要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我不愿任何人比我低下,因为我已经够低贱的了,我要挺起胸来,我要克服一切困难。

拉蒙:(粗暴地)别说啦,行不行?

爱丝波朗莎:(喊着)要是你不懂这个道理,你就是个傻瓜——因为你若没有我,你这次罢工就胜利不了!没有我,你什么也得不到!

他一手抓住她的肩膀,正举起另一只手来要打她,爱丝波郎莎把身子挺得直直的,亳不畏缩地瞪着眼睛看着他,好像挑战似的。拉蒙把手放下来。

爱丝波郎莎:你还是老一套。再也不许那样对待我了——永远不许。

她走到门口,然后又转回身来。

爱丝波朗莎:我这会儿去睡觉去。你爱在哪儿睡就在哪儿睡罢——只是别跟我在一块儿。

她走出去。(渐隐)

(渐显)外景,公路。远景,摇镜头,破晓。

一辆一九四六年式的小汽车,飞快地驶过锌城郊外。路上许多加油站和专为汽车游客开设的旅馆等等都落在后面了。锌城还在酣睡中。(划)

外景,街道和法院。

远景,摇镜头,黎明。

我们看见刚才那辆汽车驶过城区。当它驶近镜头时,转了一个弯儿。摄影机跟摄,停在法院的楼房前。法院的台阶和人行道上空寂无人,只有两部运货车停在外面的街上。当小汽车在运货车附近停下来的时候,我们听到刺耳的刹车声。

近景,群像镜头,摄影机对着车子。

任金斯坐在司机座上,安东尼和拉蒙坐在他旁边;桑蒂、裘西和一个盎格鲁矿工在后座。

任金斯:(对拉蒙)你叫停车是什么意思?

拉蒙:(向画外望着)那些货车!

从他们的角度望过去的货车。

任金斯的声音:货车怎么啦?

拉蒙的声音:他们在这儿干什么?

摄影机回摄这群人。

安东尼:喂,你是要去打鹿,还是想进监狱?让我们走吧。

任金斯一扳排挡,车子便驶走了,摄影机跟摄。

镜头迅速化入外景,纠察岗哨。全景,清晨。

妇女们垂头丧气顶着风来回巡逻,冷得直发抖。咖啡棚附近有一个汽油桶,里面烧着柴火。纠察队长黛丽莎站在前景中,正在检查名单。她的目光碰上了爱丝波朗莎的视线,她招呼她过来。爱丝波郎莎离开纠察线,走了过来。

黛丽莎:(担心地小声问)出了什么事?纠察队其余的人呢?

爱丝波朗莎:(眼睛向下看着)有些家属不愿意来。她们的丈夫……都出门了。

黛丽莎:(震惊地)后援队?他们上哪儿去了呢?

爱丝波朗莎:(没精打采地)打鹿去了。

黛丽莎:(狂怒地)可是……可是这样一来,这儿一个男人也没有了。而别的人又都有事情做,有的出去找柴火,有的去当代表。

爱丝波朗莎:(惭愧地)我知道。

黛丽莎仔细地端详着爱丝波郎莎的神情沮丧的脸,然后碰了一下她的胳膊,把她拉到油桶旁边。

双人镜头,油桶旁。

两个女人在火上烤手,黛丽莎沉思着。

黛丽莎:这么说,他们刚刚尝到了一点做女人的滋味……他们就跑掉了。

爱丝波朗莎:对拉蒙来说,是自尊心的问题……我很厉害地说了他一顿,伤了他的自尊心。

爱丝波朗莎凝望着火出神。黛丽莎深表同情地望着她。

黛丽莎:忠言总是逆耳的。有了这些变化,自然就得有痛苦。别的丈夫们也是一样……不光是拉蒙。

爱丝波朗莎:(眼睛一直低垂着)当我今天早晨发觉他走的时候,我打算不到这儿来了。我想跪下来祈祷,希望他回来……请他饶恕我做了这样一个不贤慧的妻子……

在这段谈话当中,可以听到一辆卡车从大路上驶来,但是两个女人谁都没有回过头去。

爱丝波朗莎:可是后来我又认识到:我并不是一个不贤慧的妻子。对于他来说,从前我并不算好,我现在才是他真正的好妻子呢。

在朦胧的曙光里一辆卡车驶向咖啡棚,妇女们回过头来看它。

较大的角度,卡车和油桶都被拍入镜头。

查利在开车,萨尔坐在他旁边。卡车在油桶附近停下来,査利探出头来,急切地喊着——

查利:爱丝波朗莎,拉蒙在哪儿呢?

爱丝波朗莎:(含糊地)拉蒙?

萨尔:他跟那些人打猎去了吗?

査利:(当爱丝波朗莎点头时)在哪儿呢?我们到哪儿能找着他们?你知道地方吗?

爱丝波朗莎:不知道。

在这段谈话中间,已有几个妇女离开纠察线,走过来了。

萨尔:(咬牙切齿地咕噜着)打鹿的猎人!他们简直就是逃兵!

黛丽莎:出了什么事么?

查利:你们的任务就在这儿, 另外这件事由我们去处理。

黛丽莎:(坚持地)查利!告诉我们吧。

査利:(勉强地)公司弄到了一道驱逐令。

爱丝波朗莎:(慢慢地她弄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他们要把我们……所有的人统统赶走吗?

查利:(不耐烦地)我们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光知道他们就要来啦,而我们却找不到人去阻挡他们。

黛丽莎:别的矿怎么啦?出了这样的事难道他们都不来帮忙吗?

萨尔:(急躁地耸耸肩)哪能说来就来!我们等不及啦!

卡车开始发动。

爱丝波朗莎:等等,等等!(当査利停下车来时)我们分一半人去照顾一下宿舍怎么样……想办法阻拦他们。

萨尔:把纠察队的实力减掉一半吗?(摇头)不能冒这个险。

爱丝波朗莎:那么,就去一个人,我去。别的妇女们应该提高警惕。

萨尔:好吧,可是你们其余的人都要留在这儿。

卡车开走了。

外景,法院外面的街道。全景,白昼。

几辆警车给两辆货车增如了声势,这支警车队正在淮备出发。当警察局长上了打头的那一辆车时,万斯走到他面前。

双人镜头,警察局长和万斯。

万斯:(局促不安地)你干吗要从拉蒙家开始呢?他会同你大干一场的!

警察局长:拉蒙跟别人打猎去啦。你先把他赶出,其余的人就容易对付了。

万斯忧心忡忡地耸耸肩,走开。

镜头迅速化入外景,山景。远景,摇镜头,白昼。

一幅荒凉而幽美的景色。一阵寒风把生长在陡峭的、铺满了圆石子的溪谷间的松树和杜松吹得沙沙作响。可以看见猎鹿的人排成单行走上一条狭窄的小径。他们一个挨着一个,惟独拉蒙一个人落在后面。

中景,摇摄,画面上出现拉蒙。

他一个人慢吞吞地走上小径,(走近镜头)心里想着事情。突然他停往了脚步,考虑了一会儿;他似乎想通了一件什么事情,一下子变了脸色。他像是自言自语地用西班开语说出了两个字——

拉蒙:驱逐……

安东尼的声音:(画外音)嘿,拉蒙,快走呀!不要站住!

但是拉蒙呆立在那里不动。几秒钟后,他抬起头来,用西班牙语喊着——

拉蒙:弟兄们!我们得回去啦!

另一角度,镜头摇过拉蒙。

小径高处的矿工们回转身来望着拉蒙。

桑蒂:(喊叫)回去?你怎么啦?

拉蒙:那两辆车!停在法院门外的!强迫我们搬家!一定是这么回事儿!

任金斯:嗳,来吧!不会的!别担心,好不好?

拉蒙:(命令地)我说我们现在就回去。马上!(化)

外景,大路和公司的宿舍。远景。

警车队在一排公司的宿舍外面排成了长长的一列。我们可以看到警察们在一幢小房子的前院里来回巡逻着。一群妇女从栅栏外面望着他们。

外景,小住宅,稍近的角度。

这是拉蒙的家。警察局长站在前院里指挥搬东西。他的部下正从房子里往外拖家具。他们把这些东西不是抛在院里,就是扔到路边。有几个人搬着拉蒙家的床从前门出来。爱丝波朗莎、鲁兹和另外十几个妇女从栅栏的外边默默地看着他们往外搬。萨莱莎尔太太带着一群孩子也站在那儿(她手里抱着璜尼多)。在场的唯一的男人就是教区的牧师。

外景,大道,锌城,远景,摇镜头。

我们看见任金斯的卡车满载着后援队人员呜呜地吼叫着朝住宅区飞驶而来。车子驶过店铺、教堂和学校。当它进入到前景时便向画外驶去,这时摄影机在学校的运动场上停住。远远地我们可以看到路易斯向他的一些伙伴们招手。孩子们向大路奔来。

摄影机回到公司住宅。群像镜头,妇女们。特写,爱丝波朗莎和鲁兹。

鲁兹:难道我们不能想点办法吗?

爱丝波朗莎没有回答。她朝大门走去。别的女人们也都跟着她。摄影机跟拍。这时,警察金勃罗正拿着一盏灯和一个花瓶从大门出来,他把灯和花瓶砰的一声扔到路上,花瓶碎了。他粗暴地把爱丝波朗莎从大门口推开。

金勃罗:好啦,娘儿们——回去吧,回去吧。

相反的角度,摄影机摇过警车队。

任金斯的车子绕过警车队驶上大路,在拉蒙家附近停了下来。拉蒙和其他的人们赶忙下了车。他们加入到站在外面看的妇女群中。拉蒙故意带着他的来福枪。

群像镜头,妇女和牧师。

当拉蒙走到爱丝波朗莎身旁时,妇女们和牧师还都在望着那群警察。爱丝波朗莎一看见拉蒙。她的脸上立刻现出喜色。两人对望了一会儿。拉蒙没有笑容。然后他幢过视线向那边望着: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的警察。

他们正把他最珍爱的一些东西扔到路上去:神龛、一个洋娃娃、一张褪了色的像片。

近景,华累士的画像。

画像掉在地上,镜框摔坏了。

摄影机回摄观望的人们。特写,拉蒙。

他的脸由于又恨又气而抽动着。爱丝波朗莎现在站在他身旁。他把枪筒举起来好像要作瞄准的姿势。她吓得要命地看着他。突然拉蒙把枪放下来,脸上掠过沮丧的阴影。他以一种突然的动作,把枪扔给萨莱莎尔太太——她接住了枪,惊愕地眨着眼睛。

外景,住宅。从他们的角度望过去的全景。

四个警察正吃力地抬着一个旧式的铁炉子从前门走出来。摄影机摇过他们,在间隔拉蒙和安东尼两家院子的栅栏旁停住。这时候我们看到路易斯和他的好朋友们忽然从栅栏后面跳进来。每个孩子手里都拿着带草的土块。他们把土块一一地掷出去。

摄影机飞快地摇回到门口——我们看到两个土块正击中目标,溅了警察们满身的泥。在四个抬炉子的警察中,一个警察把他抬着的那一角丢下来,炉子砰的摔在台阶上。别的几个警察跑去追孩子们,这样大门前便没有人警卫了。警察局长喊叫着——

警察局长:别去管那些臭孩子!赶紧把这些东西搬完吧!

相反的角度,画面上出现房客们。

另一些妇女、孩子和老头儿陆续地都来到出事的地方。这会儿在看着强迫搬家的已有二十多个妇女,可是她们都很平静,也不说话。

稍近的角度,画面上出现拉蒙和爱丝波朗莎。

拉蒙现在稍微平静一点了,但很警觉,他在计划着,考虑着。他向四周打量了一下他们自己现有的力量——虽还不够强大,但每一秒钟都在增长着。由干他逐渐地领会到这一点,他几乎微笑起来。

拉蒙:(半自语地)这就是我们一直在期待着的!

爱丝波朗莎:(焦急而困惑地)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拉蒙:这就是说他们已经放弃瓦解纠察线的企图了。(稍停)现在我们大家可以一起战斗了,我们大家一起!

突然他把爱丝波朗莎拉到跟前,在她耳朵旁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她点点头,很快地走到其他几个妇女跟前,和她们交头接耳地说了一会。当她们走进院子,一路上弯着腰拾起零星什物的时候,摄影机一直跟着她们摇摄。

外景,前院。全景。

别的妇女们看到爱丝波朗莎和她的姊妹们在院里拾东西,她们很快地就参加了进来,开始抬起院里的家具,然后再从后门搬进屋里去。正从房里搬出家具什物来的警察们,发觉迎面走来的妇女们手里拿着他们方才扔在院里的东西。其中一个警察在离镜头最近的地方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些妇女。恰好这时一块松软的泥土啪的一声正打在他的脸上。他一面啐着泥土,一面瞪起眼睛望着。

路那边的孩子们。

路易斯和他的矿工子弟会会员们已经转入了新的阵地,抓起泥块从卡车后面不断地袭击警察,警察局长的几个部下跑去追他们,可是他们像猫一样连跑带跳地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相反的角度,画面上出现拉蒙。

他站在萨莱莎尔太太旁边。从画外我们听到警察局长在咆哮。

警察局长的声音:我说过别理这些臭孩子!

拉蒙看了萨莱莎尔太太一眼,对她眨眨眼睛,萨莱莎尔太太笑了——这是我们第一次看见她微笑。

摄影机回到院子,画面上出现警察局长。

他手下的警察分散得七零八落:一半人去追那些孩子,与此同时,那些被派去搬家具的警察,和蜂拥到院里的妇女们的力量比较起来,竟成了寡不敌众的局面。警察局长气得跑来跑去,毫无办法。突然他在前面的栅栏附近发现了拉蒙,便大步地向他走去。

警察局长:(咆哮着)喂,拉蒙!这些女人简直是违抗法令。是你叫她们这样干的,懂吗?

拉蒙:我没有办法呀,局长。你是知道这种情形的——她们再也不听男人的话了。

警察局长:(恫吓地)你要我再把她们关起来吗?

拉蒙:(微笑着)你要她们再你的拘留所去吗?

警察局长气呼呼地大踏步走开去。

外景,大路和院子。全景。

妇女们仍络绎不绝地来到出事的地方。有几个很小的孩子模仿着他们的母亲,跑到院子里也捡起灯呀,锅呀、盆呀之类的东西,送回屋里去。两个警察和五个妇女为了争夺一个睡榻,像拉锯似地来回抢着。

警察局长:喂,听我说娘儿们——你们不许动那东西!(对警察们)快从她们手里抢过来!你们这些笨家伙!怎么就抢不过来!

小路。中远景。

两部汽车驶来,停在警车队附近。康苏乐和其他六个妇女跳下来,向住宅走去。

后院。全景。

门口已经没有警察,拉蒙和安东尼走进院子。有几个妇女,其中有爱丝波朗莎和鲁兹,要把那个炉子抬起来,但是太重了,她们抬不起来。警察抓住爱丝波朗莎的胳膊,把它一扭,推她走开。这时拉蒙和安东尼正走过来。

稍近的角度,炉子附近。

警察一看见拉蒙过来,就撒开了爱丝波朗莎的胳膊,伸手去摸抢。可是拉蒙和安东尼理都没理警察,便弯下腰去拾起那个炉子。他们的老婆也上来帮忙。四个人把炉子抢回屋里去了。

院子。全景。

我们听到画外有汽车喇叭声音,这时警察局长正在院子当中对他手下的人员咆哮着——

警察局长:排成警戒线!别让他们进屋里去!排成警戒线!

外景,大路。中远景,摄影机摇过警车队。

又有两部汽车在警车队的后面停住。弗兰克·巴恩斯和五六个矿工从车上下来,急忙朝拉蒙的住宅奔去。

摄影机回到院子。全景。

这时,警察局长的警察们已重新集合,正在排成一条从房门口的台阶到大门的警戒线,不许住何人走进院子。四个警察抬起拉蒙的床,开始往卡车上搬运。当他们走到大门时,发觉大门已被六个新来的矿工和四个拉蒙的后援队队员封锁住了。警察们只好停下来把床放到地上。正在这时,我们从画外听到警笛的声音,每个人都回转身去看——

另一车队。远景,摇镜头。

头一辆车就是工会的卡车,由査利·维多驾驶,车上载有十几个矿工。这辆车后头跟着六七部矿工们的汽车,工会的汽车队绕过停着的警车队,在前景中停下来。矿工们一个个飞快地跳下,结队向拉蒙住宅的大门走去。他们全都是大个子,面容坚定而严峻可拍。我们数一下:十五个,二十个,二十五个,共有三十个。

近景,群像镜头:大门外的矿工们。

他们望着向他们走来的弟兄们。阿弗烈多用胳膊肘轻轻地碰碰冈査尔斯。

阿弗烈多:嘿!露天采掘场来的小伙子们。……

冈查尔斯:还有从工场来的。

外景,住宅和院子。全景(可能时用升降机拍摄)

拉蒙、爱丝波郎莎和其他一些妇女、孩子又从房子里出来了。在房门口停下来,大家紧紧地站在一起。面对着他们的是门外的四十多个矿工。警察们刚好被夹在他们中间。他们焦躁不安地走动着,这边望望,那边看看。没有一个人说话。小院里鸦雀无声。这会儿我们看见又有几个妇女和孩子从侧面的栅栏围拢过来;一会儿路易斯和五六个男孩子也在对面的栅栏外出现。

警察局长是在这个镜头的正当中。他没有意识到这点,他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圈子,环视着他周围的对手们。

从他的角度。慢摇镜头。

警察局长和他所有的警察完全被一百多个男人、妇女和孩子包围住了。在四周的小山上,又从四面八方出现了许多矿工、妇女和孩子——他们密集在一起,显得很沉着。

全景,警察局长。

他转过身来,凝望着这支集结起来同他对抗的力量。然后他作了一个急遽的、沮丧的手势,叫他的随从们跟着他走出大门去。矿工们让开一条路让他们通过。当最末的一个警察走出院子时,矿工的队伍又合拢起来面对着警车队。除了开动的马达声以外,周围依然一片静寂。

大路和院子。全景。

从房门口看过去的角度,摄影机摇过大门外的矿土。警车队东倒西歪地开动起来。矿工们一直在旁监视着,直到最后一辆车开过去。然后他们转过身来面向着妇女们。妇女们这时进入镜头前景,走下台阶,在院子里和男人们会合了。忽然有一个人大笑起来,随着大家也都大笑了起来。我们听到他们在那里嘁嘁喳喳、神气十足地谈论着。

众:(英语和西班牙语)我们把他们挡住了……用了我们所有的力量,可是我们终于挡住了他们。……我们在工场里一听见这事,马上就来啦……你瞧见他们那副尊容了吗?……

退却的警车队。远景,摇镜头。

警车队驶到距拉蒙家约四分之一哩远的下坡路上一个十字路口。在拐角的地方,我们看见一辆凯第勒克牌小汽车停在那里。领队的那辆警车停下来,警察局长下了车,向小汽车走去。

近景,凯第勒克牌汽车。

亚力山大和哈特威尔坐在车里。警察局长刚想说话,又闭上嘴。他以无可奈何的手势指着他那两辆空货车。

警察局长:还有别的办法吗?

亚力山大:(辩护地,推诿责任地)我不是决定政策的。

他眼睛瞅着哈特威尔,哈特威尔在拼命地吸香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哈特威尔:我去跟纽约方面商量一下。也许我们还是把这件事解决的好。(又喷了一口烟)暂时妥协一下吧。

摄影机回到拉蒙家的院子。全景。

一部分群众已散去了。那些留下来没有走的人把拉蒙家最后的东西搬回屋里去。我们看到路易斯跳过栅栏,向前景中他的母亲跑去,她热烈地把他紧紧地抱住。

中景,对着大门。

拉蒙向萨莱莎尔太太走来,从她手里接过孩子。爱丝蒂拉走进大门,怀抱着华累士的画像。她郑重地把画像举起来,拉蒙把它接过去。他向屋门口走去,爱丝蒂拉跟在他身旁。

从房门口拍摄的院子。

爱丝波朗莎和路易斯站在前景中的台阶上。拉蒙走到她们跟前时,回转身来望着他那些仍留在院子里的朋友们。他们好像在等他说话。拉蒙用西班牙语简单地说道——

拉蒙:谢谢……姊妹们……跟弟兄们……

人们温和地微笑着。有几个人挥动着手,表示答谢。他们开始离去。

特写,站在屋门口的拉蒙一家。

拉蒙把婴儿抱在臂弯里,把华累士的画像递给路易斯。路易斯恭敬地凝视着画像,把上面的尘土擦去,然后又把摔坏的镜框整理好。拉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望着渐渐远去的警车队,脸上毫无笑容。

爱丝波朗莎注视着他。

拉蒙:事情还没有完呢。

爱丝波朗莎:对,还没完哪。

拉蒙:可是今天我们是胜利了!

爱丝波朗莎:是的。

片刻的冷场。然后拉蒙踌躇地说,眼睛仍旧没有看着爱丝波朗莎。

拉蒙:爱丝波朗莎,……谢谢你……你很坚强。

爱丝波朗莎的眼晴充满了热泪。

拉蒙:你说得对,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就能克服一切困难。

爱丝波郎莎把手放在他的手里,和孩子们一起走进屋去。(渐隐)

(全剧终)

注释:

注1:本文在《人民日报》发表后,我读了《社会中坚》导演毕波尔曼的著作《一个导演的经历》(即《《社会中坚》导演回忆录》),才知道本片演员都没有经过化装。顺便说一句,这本纪录《社会中坚》的诞生的书,是极其值得一读的书。——作者

注2:班尼多·华累士(一八〇六——一八七二)墨西哥民主主义革命家,在一八五五年就任墨西哥总统后,曾与墨西哥爱国者共同进行反对法国殖民主义者顾复活动的斗争。——译者

注3:原指北美放牧的人,现在已经成为美国西部懒汉、流氓、盗匪的同义词。——译者

注4:指墨西哥血统的美国人。——译者

注5:“新诺拉”是一种美国皮鞋油的牌子。——译者

注6:爱丝蒂丽塔是爱丝蒂拉的爱称。——译者

据The California Quarterly Summer 1953所载原文译出